杨四五 | 我第一次看见了 水中的自己
➝编辑：霞满天 组稿：下弦月
精彩回顾（↓）
◆旅途
一只红腹鹬
落在石头上
它终于
在这里停栖了
它不再去敲开泥沙中的蛤蜊
也不和
群迁的队伍一起
它就在窗外的水洼
抬起纤细小腿
分开麻灰色羽毛
是的，它和我一样
都想在这陌生之地
歇一歇，看一看
不久之后，它呼地
飞到城市上空
像一个突然隐去的斑点
它将到更北的北方
去交配、繁殖
而我却由此向南
在数座城市之间辗转徘徊
思念一个
永远见不到的女人
偶尔
看看蓝色的大海
◆渡口
1988年，从香山镇渡口去复兴镇
我第一次看见了
水中的自己
以致之后的很多年
我选择下游的
南岳庙渡口
我总是认为南岳庙渡口的江水更平缓
艄公的技术更好一些
直到1992年，陪着母亲
到艄公家里吃了回喜酒
才真正确定
他的技术，的确要好一些
◆鹤
我遇见的鹤与多年前
画报上的那只
有相同的羽毛
但我最爱的
还是她的小腿
我在远处，看她静立的样子
仿佛身置画报中央
湖水是灵动的，水草是鲜美的
她挑选的蔬菜
挂着晶莹露珠
她黑色的蓬蓬裙
在晨风中纹丝不动
仿佛一不小心，露珠
就会掉下来
击起一圈浅浅的尘埃
◆那样的时辰
鱼鳞刮去，红桃３抽出来
屋子里的仿古留声机
向着桌案
过了一会儿，她滑下去
她告诉他们
时间很短。一条鱼在盘中
一张红桃Ｋ被翻开
她缩回
湿答答的手，停在
照片之前：她看见他们的正面
我看见他们
夕光下，层层叠叠的灰尘
◆在保格利酒店
外面的人不知道，她黑色长裙里
有一台安静的腰鼓
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
有时候，她干脆将腰鼓摘下来
同他一起敲打
这绝非是一种激烈地碰撞，而是在
锋利灯光中，一切
有了向死而生的本能
她习惯在他离开后检查房间
哪怕根本
没有人知道谁曾来过
她习惯在无眠之夜抱着从未颤动的腰鼓
像抱着一个又丑又俊的孩子
◆麻雀
货车开出去很久了
工厂恢复了平静
我站在门口空地
看它们三三两两
在铁屑和焊渣之间
翻找想要的东西
不一会儿，它们围过来
像旧年家养小鸡
有时候啄啄鞋尖，有时候
啄着鞋跟。它们可能以为
我是一棵刚刚长出的
洋槐，它们飞起来
落到我肩头。那时候
我一动不动，夕阳
给蓝色屋顶带来
缓缓流淌的亮色
工业区外的树林
茂盛枝叶汇聚在一起
像不可穿越的屏障
我忽然有一种想要飞翔的
感觉，就在这一刹那
它们停止了动作
似乎从某种日常
反应过来
从我肩头，扑棱棱飞走
◆狮子
我见过小女孩的手
伸进它的口中
也见过
凌晨两点半的陈老四
将手伸进它的口中
好多年了，陈老四的胡子
刮了又刮
它脚上的青苔
褪了一层又一层
圆球如何放入，又如何取出，重要吗？
在无须答案的夜晚
只要能摸着它，让它旋转
凌晨就来得快一些了
◆窑夜
如果那时候
她的父亲
还是一个瓦匠
我们就可以
在深更
不睡觉
躺着刚砍的柏丫
数星星
如果柏丫上
偶尔
有一只蠕动的虫子
窑里
除了噼啪声
还会有
淡淡的肉味
◆晚安
窗帘垂下来，你的老年
已经明白
你不知道的仅仅是
我们之间吹弹可破的隔音玻璃
一切都来不及了
多次尝试后得到的结果
漫漫征途的开始
正贴合我犹豫不决的永逝
晚安，若是甬道之后
你彻彻底底地爱上
请给城市留下一个完美的男人
作者简介：杨四五，四川人，西联诗社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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