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荣风物志|王红英：搓丸子

搓丸子

王红英

河津人招待客人，喜欢做猫耳朵，方言叫搓丸子。只要有客人来，主家袄袖子一挽，和面，炸油砣子，捏搓丸子。

我第一次吃正宗河津搓丸子，是定亲时。

那天我在他家吃饭，这门亲事算成。饭端上来，我起身走掉，亲事就黄了。对于吃饭这件事，他们家很在意。

我和媒人坐在厅堂，起身去院子看看，路过灶房，看他们把面擀成一大片，再切成拇指大的小方块，对角一捏，像猫的两只耳朵。

大概劳作一辈子，终于等来儿子定亲，他们家把搓丸子捏地小小地，两只耳朵炸炸地。

搓丸子是炒菜饭，先炒菜，再下饭。油锅一热，倒入菜籽油，稍热，辣子面下锅，呛一下，满屋辣子油香。我们在外面咳嗽起来，他家赶紧把灶房门关了。

我很稀奇，这种做饭方法和我们万荣不一样。万荣饭里不炒辣子，在桌上放一小碟辣子油，谁喜欢吃，可以自己往碗里放。

没一会，饭做好端出来，绿的菠菜，白的豆腐，里面红红的，是西红杮，搓丸子坐落其间，油辣子飘在上面，清清爽爽，红白相间，看着有食欲。他们家人都看着我，我端起碗，喝了一口汤，吃一口搓丸子，酸酸的，辣辣的,吃到肚里很太贴。站在一边的人好像都松了口气，随后端上来凉菜，热菜，摆满一桌子。最后还上了一盘热油砣子。

一碗搓丸子，定了我一生的姻缘。

我以为搓丸子是河津特有的，后来才知道万荣也有。万荣叫耳朵。

有年正月十五，我在舅舅家耍，舅舅和我家一个村。中午吃饭时，他不让我回，说我妗子捏耳朵献爷。中午在这吃耳朵。那天吃的耳朵，碗里没有辣子油，味道很清淡，有一点杮子醋的清香。

哟，还没咋咋哩，就吃上耳朵啦。村人严叔走进来笑着说。

严叔和舅舅从小玩到大，关系好，一起常开玩笑。

是哩，什么时候让人到你屋，吃你耳朵呢。

哎，哎，我还活好几十年哩，先吃你地。

严叔走后，我问舅舅，耳朵吃了会怎么。妗子端来一碗面汤，说，今天吃耳朵是收心哩，正月过了，该收收心，应做啥就做啥。

我知道妗子听岔了。

直到我父亲去逝，第三天盖棺，我才知道万荣人吃耳朵也是有讲究的。

平时不吃耳朵，只有正月十五可以代替饺子，献牌位。还有是老人没了，盖棺时，吃一碗耳朵。

怪不得严叔和舅舅说要吃对方耳朵，要不是关系好，真不敢说这话。

搓丸子和耳朵，说的是人间的悲喜，讲的是生活的苦乐。

父亲盖棺那天亲戚都来了，我正在屋里跪草，这风俗周边县市都不讲究，只有万荣县还保留着。老人没了，在棺材前铺一层碎麦杆，孝子跪头，孝女跪脚，用跪草感恩父母恩情。我跪在父亲脚头，头抵住棺材，觉得这样才能和父亲更近一些。自父亲得了病，我竟不能想办法救他，心里总是自责。才知世上还有再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

这时，有人来叫我，说吃耳朵。我出门一看，亲戚都坐在桌子上，有人端上一碗碗耳朵，这耳朵做得简单，里面漂着几片香菜，搁点盐，倒点醋。

我没有味口，不想吃，返回再去跪草。舅舅给我端来一碗说，这耳朵一定要吃，吃了能让我父亲听不到亲人的哭声，他就可以放心地去了。

这一碗耳朵让我吃地难受，想到每吃一口，父亲就离我远一步。心里感到极寒冷。想到父亲会永远离开我，我将再也见不到父亲。我的眼泪叭哒叭哒滴在碗里，为了父亲能安然，我又不得不再喝下去。

墙上贴着父亲的祭文，一生勤劳，友善邻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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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the Author

王红英，万荣里望乡人，现居河津市。喜欢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