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娘的这二十二天
一
“小姑，抓紧来，奶奶端着狗食喂狗，不小心摔倒了，很严重！”侄女的一个电话吓得我不知如何是好，立刻骑电动车回家。回到家，元爸刚想出去吃饭，听我一说立刻驱车和我回了娘家。娘的床跟前站着哥姐嫂侄侄女。因侄女自小跟奶奶长大的，和奶奶感情最深。此刻，侄女握着奶奶的手，一个劲儿在哭，母亲神情激动地述说着摔倒的过程，母亲耳聋，总以为身边的所有人都耳聋，所以不管和谁说话，声音都特别大，此刻因为激动，声音格外大！说实话，一进家门，当我听到母亲那极大的声音时，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子就落了地，能有力气说话就一定没问题，那个晚上因母亲一直发烧，我和姐姐便住下了！一夜无眠，一次次起来看看母亲的状态，心里虽忐忑不安，但不曾产生担心母亲有问题的想法。
二
今早不到五点，元爸敲门，这么早来接我回去上班，看得出来，元爸也是一夜没睡好。看看母亲的状态，半睡半醒，我趴在母亲耳边说：“娘，我回去上班行吗？”母亲微微点点头，我便走了。
吃过饭，来到学校，走进教室，一夜未眠加上心理紧张，我顿感疲惫不堪。但一想到我的这些孩子们面临毕业，任务重，便立刻抖擞精神，开始讲试卷。谁知，一节课不知出了多少错误，我一次次向同学们道歉，虽说孩子都及其包容我，但讲到最后，我的眼泪还是不由得流了下来，孩子们都惊讶了，默默地看着我，一声不出。于是，那一刻我把母亲病重的事情跟孩子们说了，孩子们听了似乎非常懂我，以后的每一节课，他们听课都格外认真，我倍感欣慰。
三
母亲有病，哥哥嫂子姐姐时刻在身边伺候，知道我上班不能请假，他们每天都让我不用惦记，安心上班。我只是每个下午下了班带着作业让元爸送到母亲这里，和姐姐住下做伴。哥哥看我带着作业来，便停下手中的活，把母亲室外和室内的灯泡都换成大功率的。母亲的纸尿裤姐姐抢着换，母亲喝水哥哥嫂子抢着倒，母亲躺在床上，清醒得很，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虽说自己生病，但感觉此刻的母亲是幸福的。
四
“抓紧请假回来，母亲不会说话了，穿上衣服了。”刚来到学校还没上班，姐姐就来了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电话，我立刻打车回到了家。
床挪到了正面处，母亲穿着她好几十年前亲手缝制好的衣服，安详地躺在那里，侄女坐在那里直掉眼泪，家里邻居站了一院子，都在商量母亲的后事。那一刻我感觉母亲大去之期真的就在眼前了，我没有呼唤，没有触摸，坐在母亲身边，头脑中一幕幕闪现着母亲平日生活的点点滴滴，突然间眼泪任性地流个不停。
五
“你去上班吧，娘没事！我们都在家！你尽管放心上班去吧！”一早嫂子见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知道我着急，便安慰我并让我安心上班去。明天我们期末考试，我的确着急，但是看看穿上衣服的母亲，着实不敢走，也不能走，最后想想这是我的学生们小学生活里最后一次考试，我还是硬着头皮去上班了。
今天的班上的格外不在状态，似乎随时在准备接电话的样子，讲课也语无伦次，强调的事情也没有条理，往往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原本想说个笑话给孩子们减减压，放松一下，仍是说不出来，强迫自己说几句话，都成了冷笑话，唉！好在该强调的都强调了，也算是不留遗憾了！孩子们！明天好好考试啊！
六
今天母亲精神状态很好，大家都说，没事了，没事了！于是一早我让元爸来接我回去心安理得地上班。今天考试，一个中午监考，虽不时看看手机，但不曾像昨天那样忐忑不安，直到考完试，我才给姐姐打了个电话。姐姐让我不用惦记，母亲很平稳，不会有什么事。下午下了班，我立刻让元爸送我回家，唉！又是一天！
七
考完试了，按说应该在家里替一下一直看护母亲的哥哥嫂子姐姐了，但是他们坚持说让我以工作为重，家里有他们在，让我尽管放心上班好了。说实话，母亲病重，我对哥哥嫂子姐姐满是感激，他们想我所想，急我所急。于是，今天又是心安理得看试卷的一天。最令我欣慰的是小宇宙班的孩子们又给我考了个第一！谢谢孩子们！让我一直纠着心有了些许安慰！
八
今天母亲看上去比昨天好，清醒得很，还吃了东西。于是五点元爸便接我回家上班了。今天我们开毕业典礼，下午三点我们的毕业典礼如期举行，学校典礼过后，我们各自到了自己班。澜妈妈给我们买了超级大蛋糕，伟爸爸给我们买了鲜花油桃，艳给我们买了饮料，孩子也带了丰富多彩的零食，我们过了一个不一样的毕业典礼！
九
母亲一天天好起来，天气热，于是把母亲穿好的衣服给脱了下来。母亲吃饭也还可以，尤其喜欢喝小米稀饭，那天早上，我特意打了核桃薏米红枣枸杞小米米糊，母亲喝了大半碗，还吃了七八个馄饨呢！比较开心的一天！
十
从来没盼放假，但今年的暑假我特别盼放假，因为我白天上班，晚上回家伺候母亲着实太辛苦了！
中午开完会，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啊！终于心安理得回家伺候母亲了！吃过午饭我便回家了，母亲似乎格外开心，虽不能下地，但是看到哥哥嫂子姐姐我，她生的儿女都在跟前，脸上洋溢着满足！照旧问问母亲想吃什么？喝水吗？安排好母亲的吃喝，给母亲换好纸尿裤，我们便去哥哥家吃过饭了，吃过饭，我们哥姐几个坐在母亲身边喝水，一直喝到夜里十一点，哥哥嫂子回家睡觉，我和姐姐陪伴母亲在里屋睡觉。
十一
今天放了假，专心伺候母亲了，先让姐姐教教我如何给母亲换纸尿裤，因我在家最小，平常的脏活累活都是哥哥姐姐抢着干，就是母亲有个头疼脑热，哥哥知道我工作忙，总是不给我打电话，他和姐姐忙着给母亲打针吃药，往往母亲好了的时候，他俩才给我打电话。这个换纸尿裤还真是个技术活，母亲又不能配合，只见姐姐二话不说，鞋一脱就去床上给母亲翻身，我还是做了个打帮手的小活，唉，姐姐又抢着干了，我似乎还没学会！
十二
“我看着咱娘好了，要不咱们轮流着照顾？晚上让娘躺床上睡觉，白天我们来送饭她吃，可以吗？”哥哥姐姐觉得可以。和母亲商量结果母亲不但不愿意还生气了，吓得我们不再说什么了。于是，中午我回家洗澡换衣服，下午姐姐回家换洗衣服。哥哥一直在看着母亲，母亲睡得很香，谁知哥哥刚刚去喂猪的空，母亲竟然从床上下来了，正巧被喂猪回来的哥哥看到了，哥哥顿时吓了一大跳，立刻和嫂子把母亲抬到床上。可能母亲因为刚才下床消耗体力过大，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睁眼，而且一叠连声地说：“给我穿上衣服，我走啊！”哥哥吓坏了，立刻给我和姐姐打电话，我和姐姐立刻赶来了，看着母亲又穿好了衣服，我们白天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十三
今天又是哥哥嫂子姐姐我守在母亲身边的日子，母亲经历了昨天的那场生死劫，不吃也不喝，但脉搏跳动很正常。
晚上，我和姐姐陪伴母亲有些害怕，于是嫂子也来了，我们姊妹三个挤在一张不到一米的小床上，我胆子小，尤其对母亲穿着的衣服从心底里害怕，于是，嫂子和姐姐在两头，把我挤在中间，我一上床就用床单蒙着头，大气不敢出，嫂子姐姐轮番打呼噜，我因为睡不着，听着这呼噜声格外响！尤其嫂子的呼噜声最大，我真怕她俩都睡着了，有什么事情我处理不了，于是，我拍拍姐姐，姐姐醒了，我又往姐姐身边靠了靠，但仍然不敢睁眼，只盼天快些亮起来。
十四
下雨了，而且下个不停，我和嫂子说：“下雨天，泥地不好走，也没有雨伞，不去你家吃饭了，一会儿我和姐姐喝牛奶，煮鸡蛋卷煎饼吃吧，你们在家吃吧，可以吗？”嫂子答应了。因为不饿，我和姐姐一直躺在床上说话，没下来做饭。突然，有门响的声音，待抬头看时，哥哥穿着雨衣，端着锅，锅里是稀饭，上面是热好的馒头，炒好的菜，哥哥放下锅的那一刻，我的眼眶湿了！
因为和哥哥年龄相差大，这么多年一直对哥哥敬而远之，但就在伺候母亲的这些日子里，我感受到了来自哥哥对我们的关爱和照顾！
十五
今天母亲精神很好，几次要水喝，但就是不吃东西。因为穿着厚厚的棉衣，母亲几次把衣服解开了扣子，起初还只保留里面套着的人造棉短袖衫，后来干脆把人造棉短袖衫也解开了，袒胸露臂，很不雅观。我打趣说：“娘，你看看你，害羞不？一辈子优雅含蓄，到老了你看你这个样子？”母亲听了，没有表示，我知道，母亲是真得太热了，热到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唉！母亲啊，不是我们当儿女的不理解你，这衣服我们自己不会穿，都是麻烦邻居几个叔来给你穿，再说商量你脱，你也不脱，真是委屈你了！唉！
十六
有病乱求医，姐姐找人给母亲算了算，说是得给母亲叫叫魂，就在今晚。对这种事情，我向来害怕得很，一个下午我不敢说话，姐姐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们几个做了个分工：嫂子和姐姐负责去土地庙，我和哥哥在家里看着母亲。谁知，天还没黑，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下个不停，哥哥嫂子回家收拾家了，我和姐姐只好躲在东屋里，我吓得大气不敢出，紧挨着姐姐坐着。姐姐一次次念叨：哥哥嫂子怎么还不来？我听的出来，姐姐也害怕。我在心里想：今晚不要去土地庙了吧，这狂风暴雨的天气，怎么能去土地庙呢？不一会儿，哥哥嫂子来了，我的心稍稍放下了些，可是哥哥说他嫂子姐姐一起去土地庙，让我自己和母亲在家里，我一听吓坏了，顿时眼泪就出来了。说实话，对这样的事，我们从来不让哥哥去做，因为哥哥八字软，而且多次出问题，我们又都最心疼哥哥，坚决不让哥哥晚上去土地庙，谁知，哥哥突然说：“我是男子汉，我不怕，我和你嫂子去土地庙，你和你姐姐在家看着母亲。”我听了如释重负的同时眼泪就下来了，我为哥哥关键时候勇于担当而敬佩不已，于是，哥哥嫂子冒着雨去了土地庙，我和姐姐在家，我想趁机洗洗脸，谁知，被姐姐狠狠地瞅了一眼，我吓得把洗了一半的脸擦干净不洗了，过后，姐姐说，在哥哥嫂子去土地庙的时刻，姐姐极为担心，屏着呼吸等哥哥嫂子回来。唉！及其及其恐惧的一个夜晚！
十七
“咱们不能姐弟几个每天都耗在这里，这样窝工，你们家里地里有活需要干，我还有假期学习需要完成，咱们分分工吧，白天我放假了，我看着，你们各自回家干活；晚上你们来陪母亲睡觉，我回家读书学习，母亲的病我们得打持久战。”一大早，我就和哥哥姐姐商量，哥哥姐姐都同意，于是，今天是我自己值班的第一天。
早上，姐姐教了教我如何换纸尿裤，她便回家了。我起初坐在母亲床跟前，因母亲这些天迷迷糊糊不曾和我们说话，我坐在那里半天，她只是睡觉，偶尔喊一句：“我喝点水！”我便给母亲端来水，让母亲用吸管把水喝上，剩下的时间便是沉默静坐，多亏我带了一本书，也似乎此刻最适合的事情就是读书了。我在读书，母亲在睡觉，周围安静得很，我竟然有点享受这多年绝无仅有的岁月静好的时刻了！不过，如果母亲能不时和我说句话那就更好了！
十八
今天是我值白班的第二天，因无事可做，又因侄女没放假就说让我给辅导一下孩子学习，于是便决定让侄女把孩子送过来学习。
我和侄女家孩子今天是追着太阳不停地搬桌子，起初东屋前面有阴凉我们便在那里，后来太阳悄悄爬上了房顶，我们便把桌子挪到了大门口柿子树下，可是不一会儿，太阳又追赶着我们来了，于是我们便把桌子挪到了大门口外面。今天母亲格外安静，安静得让我害怕，要了几次水喝，声音不大也不清楚，一整天就是迷迷糊糊睡觉。我突然感觉这是母亲离大去之期不远矣！想到此，内心突然间就很疼，拿起手机给姐姐发了个语音：姐，今天娘的情况不怎么好，一天没睁眼，估计活不太久了！
下午五点，哥哥嫂子催着让我走，因为我要步行五里路去坐公交车，我也就没推辞，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步三回头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十九
早上吃过饭，骑车带着侄女家孩子便走在了去看母亲的路上。走进家门，哥哥边喝水边坐在月台看着母亲。我走进屋，看了看母亲，今天的母亲似乎很有精神，我走进屋她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我，虽然不曾说什么，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但我仍然相信母亲的眼睛看到我了，因为我一进屋，母亲就很清楚地说：“我喝水，我想喝点凉水！”端水给母亲喝了，对着母亲也没大声，心平气和地说：“娘，我去和一诺讲题了哈！”母亲照旧没有表情，没有说什么，但我内心里仍然相信母亲是听懂了我的话的，要不怎么会很长一段时间没向我要水喝呢？
伺候母亲喝了水，我便收拾桌子准备辅导侄女家的丫头学习。今天和丫头复习的是因数倍数，丫头学得开心，我教得也开心！我想母亲会更开心！
二十
“天气不好，我去送你？”天刚亮，元爸就问了。“不了吧，今天周五，你还上班，我批雨披骑车去，还要带着侄女家孩子去学习！”七点，准时走在了陪伴母亲的路上。
“这次我看到了草原，那里的天比别处更可爱，空气是那么清鲜，天空是那么明朗……”路上我和侄女家孩子一起背课文《草原》。毛毛细雨中，我俩背课文的声音洒了一路，吸引着同行者不解的目光。
因为路上有事情干，不觉间就到了娘家，走进屋，母亲还是那姿势，脸朝外，眼睛似睁非睁，似乎看到了我，又似乎是什么没看到。给母亲喝了点水，整理一下床单，自言自语对着母亲叨叨：“娘，我们在月台学习哈，透过纱网你能看到我们，我也能看到你！”一个中午，母亲不曾换个姿势，一直脸朝外，似乎在看我们学习，也似乎是不曾关心我们在干嘛，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但是一个中午要了一次水就不再喊着要喝水了，难道是怕影响我们学习？又是和往常一样的一天！下午回家我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周六！唉！
二十一
下了一晚上的雨，早上还是下个不停。姐姐没有回去，让我不要去了。吃过早饭，收拾完一切，又躺到了床上，实在太困了，但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突然电话响起，吓得我一个机灵跳下床，一个无关紧要的电话，吓死我了，以为母亲又出现了意外！唉！母亲，我真真太困了，我多么想睡个好觉啊！
二十一
今天是个艳阳天，匆匆吃过早饭，便带上侄女家孩子启程了。这孩子由原来的抵触到今天的心甘情愿了，真是一大进步！一路上和侄女家孩子交流着这两天学的知识，孩子似乎很高兴，那真是想学习了，也是感受到了学习的快乐了，我很欣慰！
母亲今天特别精神，一进门就向我要水喝，喝了水也不睡觉，也不迷糊，就这样待了一个中午。三点侄女来接孩子了，侄女对母亲的好那是无人能敌。看着奶奶日渐消瘦的身体，满是心疼，摸摸奶奶脉搏，说是极快，又多了几分忧虑。待侄女稍加休息，我便和侄女给母亲洗手、洗脸、洗身体，并换上纸尿裤和外面穿的裤子，这一切侄女做得那么有耐心，那么小心翼翼，令我自愧不如！换洗完一切，侄女便带着孩子走了，我给母亲洗衣服，母亲安详地睡了，呼吸平稳而均匀！
二十二
七点带着侄女家孩子启程了，今天的太阳不算刺眼，我俩路上又开始了学习。先提问一下面积单位之间的换算，明确面积单位之间的进率是100；接着提问体积单位之间的换算，一升等于1000毫升,一升等于一立方分米，一毫升等于一立方厘米，明确了体积单位之间的进率是1000,升毫升一般用于表示容积单位……路走了一半了，数学算是复习了一部分，接着再来背背《草原》，我一句她一句背《古诗三首》，还没到家，两首古诗就背过了，我大肆夸奖了这孩子，孩子带着满满的幸福感开启了新的一天。
路上有事情干，走路都增添了些诗意。到了，不觉间到了娘家了，哥哥在门口等我了，他等我接上班便去买东西了。推开门，母亲安详地在睡觉，今天似乎不如昨天有精神，我俩进屋，母亲也没睁眼，也没搭理我俩，走近细看，母亲眼角似乎有泪水，呼吸似乎也比昨天急促，我给母亲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顿感心里酸酸的，唉！我的母亲，难道你就用这样的方式来完成我们之间最后的相处吗？我的泪不由得流了下来！
十点十分，我的母亲，那个世上最疼我的人去了，永远去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剜心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