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误入城市的农村风景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那些误入城市的农村风景，会一次次冲击你的灵魂，呵护并温暖着你的心，远离冰冷。
误入城市的农村风景
文 ‖ 张亚凌
久居城市，你会觉得冰冷的钢筋混凝土的建筑住久了，心似乎也开始冰冷。而那些误入城市的农村风景，会一次次冲击你的灵魂，呵护并温暖你的心，远离冰冷。
竖立在城市里的耱
“妈妈，妈妈，那是什么？”儿子突然扯了一下我的衣襟，我才停住了急匆匆的脚步。
——是耱，竖立在城市里的耱。
它那一节一节的枝干整齐而又倔强地排列着，像已瞅好目标整装待发的士兵，只求很快投入战斗；那一节一节的枝干整齐而焦渴地等待着，像离开土地太久已近风干的种子，只求很快融入泥土开始蓬勃的生命。
我告诉儿子，它叫“耱”，是农人赖以和土地亲密交谈的工具。土地是农人的纸，耱就是农人的笔，农人驾驭耱在土地上描绘着自己心中的憧憬，就像学生挥动笔在纸上实现着自己的梦想。
“就这么神奇？”儿子如同获得天大的秘密般一脸欣喜地走过去，“爷爷，我能摸摸吗？”
“摸吧，想摸就摸吧。”老人是一脸泥土般的纯厚，如同看着他的孙儿，儿子自然被笼罩在慈善的目光里。
这目光是何等亲切又似乎相识。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不就是儿时大婶大伯们看嬉戏时的我们的目光吗？这目光柔和得如同泥土，即使你赤脚光腿行走其间，也不会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我告诉儿子：“记住，你摸的是一种农具，叫‘耱’，老爷爷的眼睛就是能和耱交流的眼睛。”
感谢竖立在城市里的耱，让我记起告诉孩子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之外，还有供养着我们的土地存在，让我记起告诉孩子还存在着一种最纯朴的目光、最亲切的生活方式。
竖立在城市里的耱，俨然成了挂在城市的一幅活的“农历”，好像在提醒游走在城里的农村人：咱们农村人休息够了，活动活动筋骨，该劳作了。
竖立在城市里的耱，似乎也在向城里人提示着：这个世界还有以我为依托的另一种生存方式，——农耕。别忘了土地，别忘了我们农人。
竖立在城市里的耱，似乎也在向我提醒着不应忘记的岁月：
儿时，我和兄长们是争着往耱上站。想想看，双腿叉开立于耱上，拽起牛尾巴，身子往后一倒，父亲的鞭子象征性在空中响亮地一甩，牛就小跑起来。再用脚抖着耱，以便耱滑过大的土疙瘩快速前行。闭上眼，飞速的起起伏伏，真的是冲浪的感觉！
感谢耱，让我记得自己曾是个山野孩子，即使经年累月地走在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都会因为没有忘记松软的泥土而心地永远软柔。
把果皮箱当餐桌的母子
看穿着打扮，是一对来自乡下的母子。
“快，把我娃饿得太了，赶紧吃！”那母亲用一次性饭盒弯着腰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份饭走过来，她趁势放在旁边果皮箱的顶部。
平滑光洁的果皮箱顶部真的很像一个小型餐桌，刚好和小家伙的肩膀一般高，趴在上面一定很舒服的。
小家伙是两个胳膊平放着实实在在地趴在了“餐桌”上，他边吃边冲着妈妈开心地做着鬼脸。是饭的味道好，还是他觉得热闹的城市很好玩？对了，还得感谢那棵树，硕大的树冠刚好覆盖了果皮箱。
瞧瞧，有桌子趴，有天然御热的屋顶，真是一座仁慈的城市！
人，开始多起来。
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开始注意到了这对“奇怪”的母子，——他们竟然将垃圾箱当餐桌？有人指指点点，还有人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他们觉得滑稽，觉得不可思议。
有什么好议论呢？只能证明我们清洁工人的付出达到了极致。
我真怕他们吓着了这对母子。
有些错误，不必纠正，纠正后的尴尬哪及错误中的安适？还是让城市的美丽成为孩子心中永不褪色的风景吧。
误入城市的兔子们
热闹的广场上，一个铁笼子，十几个兄弟姐妹，瑟瑟地偎依在一起，小眼睛里是茫然无助的恐惧。
这是一群误入城市的兔子。
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孩子们，他们好奇地将小手绕过铁柱子伸进来，想触摸它们那光洁的毛。兔子们只能选择往中间缩，使劲地往中间缩，似乎远离人手的触摸就是安全。可怜的兔子！
“快来买呀，真正的高级玩具，能动能跳还会蹦。掏冤枉钱能买到玩具买不到爱心，养兔子培养爱心，投资小收入大……”卖者唾液飞溅巧舌如簧。
它们便在舌头的蛊惑下成了孤独的一个又一个，被满脸喜色的孩子抱走。
我离开时，笼子里只剩下两只兔子了。在很短的时间内，它们的兄弟姐妹们进入了不同的家庭，有了不同的小主人。他们是心地良善的幼童，还是脾性乖张的孩子？他们将如同对待自己的手足般善待它们，还是仅仅视它们为10元买回的玩物？他们会不会想到兔子也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这些，我都无从得知，不论摆在兔子们面前的新生活是什么样的，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从此，“飞奔”“旷野”，这些都会成为死去的词语仅仅留存于它们的记忆深处，而与之相伴的一切感觉，只能在不被玩弄的夜晚的梦里复苏。
猫，似乎一直心甘情愿地依附于人，狗，好像也习惯于听命人的吆喝，于是它们如愿地成为“宠物”。象征着自由纯洁的精灵的兔子，你何以也被城市人所关注？
不幸的兔子。
乡下女人在城市
衣服店里。
“姨，你看我穿这身衣服咋样？”一个正在试衣服的女孩问一个提着碎花布包进店的乡下女人。
“叫我看看。”这个被叫了“姨”的乡下女人还真围着这个试衣服的女孩转了一圈，还退后几步远看，而后轻轻地摇了摇头，“有点老气，不耐看。”
那个女孩边脱衣服边说自己就不是很满意的，随后离开了。
“叫我把你这件衣服试一下。”乡下女人倒给自己看上了一件衣服，“花形、颜色都耐看。”
“我这儿的衣服都‘老气’！”卖衣服的一脸不屑地狠狠砸过来这句话。
她自知无趣地离开了。
转了几家店的她又累又渴地坐在了小广场的石椅上。
“哇——”一个大点的男孩推倒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很委屈地大哭起来。
她赶忙起身过去，边扶小女孩边瞅着男孩说：“大男娃还欺负碎女子娃，羞不羞呀？”
那个大男孩也“哇——”得大哭起来。一个富态的城里女子立刻跑了过来：“谁欺负我娃了？给妈说。”
乡下女人慌忙解释道：“你娃把这个娃推倒了，我说了一句，没打没骂，他就哭了。”
那城里女人柳眉一挑：“那娃得是你先人？——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随后一把拉过孩子，走了。
留下了发呆的乡下女人。
时常寻觅误入城市的农村风景，对我，是将心儿掏出放入清澈的水里冲洗。是的，岁月的沧桑让心儿也布满皱纹，纹理间便可能藏污纳垢，在农村风景里浸润浸润，就洁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