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一个形容词

文/ 邱小石

走到后街一处围墙的石墩，有一根深凿的红线，上面一行字，1981年洪水水位。红线的位置没过我的头，我想象着走在水里，县城一片汪洋。

我的家在县城5里外的柿子岭，沱江边丘陵的山头。洪水来的时候，我们都坐在山包包上，非常兴奋地看着翻腾的黄色巨流，裹挟着从上游席卷下来的东西——大堆的茅草、袋子、柜子、门框、床、活着的猪、整间的房屋……一间房屋的屋顶，上面还站着一个人，他眼巴巴的看着岸上的我们，迅速的漂向了远处，大家都在惊呼。

1981年四川洪水/网络图片

平时眼中的沱江是一幅鸟瞰的美景“山水画”，眼下的沱江是一个近在咫尺的“恐怖舞台”。最震惊的一幕出现在傍晚，一个巨大的油罐黑压压地翻滚着冲向了县城，下游的水位已经超过了县城的沱江大桥，这个油罐势必会与大桥来一次激烈的碰撞。我的心提到了嗓子。

跨过大桥是县城公共汽车站，每天有来往泸州的汽车。我担心桥被撞断了，我再也不能坐车去泸州回外公外婆家了。到了晚上也没油罐的消息，睡在床上，不时地听见房屋倒塌啪啪的声音。

《富顺背影》/县政府大门口

1981年发生在四川盆地的暴雨洪水据说百年一遇。经统计洪水波及53个县以上城市，受灾人口1584万，淹没房屋223万间，倒塌冲毁房屋139万间，死亡888人，伤13010人，冲走大牲畜138812头，粮食2.5亿公斤，受淹农田1311万亩，绝收342万亩。

1983年，峨眉电影制片厂根据这场洪水拍摄的电影《特级警报333》上映，主要表现县委书记在灾难面前临危不乱的故事。电影的高潮，演武松的演员祝延平，在最危急的时刻，独自开船撞击油罐，油罐爆炸了，祝延平牺牲了，大桥危机解除了，几万名群众安全通过了大桥。电影主题曲歌词写道：小乖乖，快睡呀，你和妈妈在一起，哪怕老天降灾害，除了害呀消了灾，梦里红花朵朵开。

《特急警报333》

2016年《富顺背影·世纪老照片》出版，书中，作者胡云昌写了一篇“百年不遇特大洪水”，也记录了这个油罐事件——”军民冒着生命危险实施作业，抛出钢缆将庞然大物的储油罐牢牢捆缚在大桥的桥墩上。“书中有图为证，油罐卡在大桥上，只是比我印象中的小很多。“这一抢险故事被作家杜显明写为报告文学，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席马识途在四川日报上也撰文记录了富顺军民这一壮举。”

《富顺背影》/油罐与桥

不过随后，一位参加当时救险的航运职工，对此文提出了强烈质疑，一连发了数十问：漂下来的是储油罐吗？这个庞然大物到底有多大？抛出钢缆就套住了吗？钢缆直径有多粗？是绑在了桥墩上吗？什么人潜入十多米捆在桥墩上？有现役军人参加吗？…… 署名求真的航运职工提出这些问题，也作出了回答。

这是一个酒精罐，整体高8米，下部圆柱体直径9米、高6米，体积430立方，容量300吨，自重25吨，当时内有酒精10吨。酒精罐并没有被绑在桥墩上，而是被横向水流浪出了墩跨，顺流而下。富顺县航运职工驾驶三只机船，经过两天两夜围追堵截，将酒精罐拉进沱江支流釜溪河，用直径13厘米、长985米、重500多公斤的钢丝绳捆了三遍，钢丝绳一头嵌在事先在岸边赶凿的马蹄形石槽内，然后混凝土封固，将酒精罐固定了下来。一周后就地将酒精罐点火试爆，切片肢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