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红楼梦：女儿们的针线

所谓针线，一是指针和线，比如《二刻拍案惊奇》卷三：“ 桂娘也日日无情无绪，恹恹欲睡，针线慵拈。” 二指针线活，比如白居易《秋霁》诗：“独对多病妻，不能理针线。” 在古代，针线活是女人的基本技能，一个女孩子若不会针线活，不光惹人笑话，而且很难找到一个好婆家。

《红楼梦》中女儿多，女儿们都有一双巧手，很会做针线。小姐中如黛钗湘探春迎春等都是好手，丫头中鸳鸯晴雯袭人等也技艺不凡。

探春给宝玉做过鞋子，贾政见了说是“虚耗人力，作践绫罗”，可见做得十分精美。迎春用针线穿茉莉花玩，可见平时针线不离手。姑苏女儿尚女红，黛玉的针线不用说了，对针线十分挑剔的宝玉，身上佩戴的香袋、荷包等多是她做的，薛姨妈生日时她送的礼物也是两色针线。第二十八回写宝黛因闭门羹事件和好后，宝玉因未和黛玉一起在贾母那里吃饭，心里记挂着，饭后忙忙地去贾母那边找黛玉。进了贾母的里屋，只见地下一个丫头吹熨斗，炕上两个丫头打粉线，黛玉弯着腰拿着剪子裁什么呢。宝玉担心黛玉刚吃了饭控着头不好，还问“这是谁叫裁的？”谁敢叫黛玉干活啊？这自然是贾母让做的。按说贾母十分疼爱黛玉，生怕她劳碌着了，贾府又不是没有裁缝，有什么裁剪缝纫的活儿得黛玉亲自动手？想必是个十分重要的物件，需要高超的手艺才行吧？也只有贾母才有资格让黛玉给她做针线活。

不过贾府小姐们的针线纯是一种技艺，没事时秀一秀，即探春说的闲着没事时做一点，爱给谁给谁，黛玉么更得凭她高兴，心情好和精神好，所以一年做个香袋儿，半年不拿针线的情形大约也真的有之。

贾府里有裁缝专事针线。赵姨娘抱怨探春不给自己亲兄弟做鞋，探春说：“这话糊涂到什么田地！怎么我是该作鞋的人么？环儿难道没有分例的，没有人的？”金钏儿自尽后王夫人感到不安，说要现叫裁缝给金钏儿赶两套衣服。可见贾府的针线有专人做，一般不劳小姐们费心。

丫头们自然需要做针线，除了自己的穿戴大约还得给主子做点衣物鞋帽佩饰什么的。十二官中留下做丫头的，藕官芳官等只会淘气，也有一二个知事的愁将来无应时之技，亦将本技丢开，学起针黹纺绩女工诸务。不过各位老主少主身边的大丫头好像没什么针线任务，对针线多是爱做不做。

看鸳鸯歪在床上看袭人的针线，自然也是行家里手。邢夫人给贾赦说媒时，极口夸赞鸳鸯扎的花儿好。晴雯有一手绝活，宝玉那孔雀裘被烧了一块，不但能干织补匠人，就连裁缝绣匠并作女工等都不认得这是什么，都不敢揽，独晴雯能够织补。怡红院中就宝玉一个少爷，大小十六个丫头服侍着，想是人浮于事，没多少活儿可干吧？丫头们平时睡睡懒觉，赌赌小钱，淘澄一下胭脂膏子什么的，像晴雯还会护理一下那两根三寸长的指甲，用金凤花把它们染一染等，看来十分逍遥自在。

按袭人的说法，晴雯平常懒得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连宝玉的东西也不做。至于病补孔雀裘什么的，那是特例，特殊人才总是在特殊情况下发挥重要作用的。

可是书中明明有晴雯做针线的描述啊！第三十七回写袭人安排了两件事后回到房中，见晴雯、秋纹、麝月等都在一起做针线；第七十八回写宝玉身上的血点般大红裤子，是晴雯手内针线。贾母说晴雯言谈针线都好，晴雯自己也说她闲着要做老太太屋里的针线，看来并非真的横针不拈竖线不动哦！。

袭人的针线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约仅次于晴雯吧？看她给宝玉做的兜肚，红莲绿叶，五色鸳鸯，十分鲜亮可爱，使得宝钗也情不自禁地拿起针线，帮她扎绣。她非常勤谨，宝玉牛心左性，不论小的大的活计，都不要家里那些活计上的人 做，而是袭人亲自做。袭人忙不过来，还找湘云帮忙，宝钗也自告奋勇帮她做呢！

不免为袭人不值。她对宝玉可谓付出了全部身心，素日的殷勤小心，人人都看在眼里，她为宝玉做的大小物件，无不蕴含了一腔深情。可这宝二爷呢？把袭人给他做的贴身的汗巾子给了蒋玉菡，荷包扇囊什么的一个高兴就赏了小厮，却十分珍视黛玉给他的东西，把她送的荷包藏在里面的红袄襟上。同样的针线却待遇不同，也难怪从不背地里说人长短的袭人要说黛玉的闲话了！

湘云的针线自是没得说，否则袭人也不会求她给宝玉做鞋。只是父母双亡的湘云有难言的苦衷，她向宝钗诉苦说累得很，在家里做针线活常常做到三更天，看来比贾府的丫头们还苦。可到了贾府她就轻松了，撂开那些烦心事，纯粹是玩乐。白天吟诗作赋扑雪人烤鹿肉，怎么好玩怎么玩，晚上睡下了还叽叽呱呱，笑一阵说一阵，没完没了，在蘅芜苑里更是和香菱没昼没夜地高谈阔论，被宝钗讥为“话口袋子”。只要离开了自己家，几曾见湘云做多少针线了？

宝钗的针线自然是一流的，看她替袭人给宝玉绣肚兜，不多一会儿便做了两三个花瓣。但同为千金小姐的宝钗与别人相比，却太过辛苦了！四十五回中写她因见天气凉爽，夜复渐长，遂至母亲房中商议打点些针线来，日间要到处应酬，不大得闲，每夜灯下女工必至三更方寝。

难不成薛家比史家更甚，嫌费用大，竟不用那些针线上的人，差不多的东西都是自己动手？明明看到薛蟠在外面大手大脚，也不知和金荣有什么关系，两年间就帮了他七八十两银子。把那千金难买的樯木给贾珍时那个豪爽，简直就没把金钱当回事。柳湘莲救了薛蟠的命，二人结为兄弟，薛蟠母子还要帮他买房子治家伙，择吉迎娶尤三姐。贾母要大家凑份子为凤姐做生，薛姨妈很爽快地随着贾母出了二十两。宝钗更是大方随和，乐于助人，给湘云办螃蟹宴，送黛玉燕窝等，可见家中不差钱。但宝钗常常做针线到深夜却是事实，后来薛蟠要娶亲时的许多针线活等也靠她帮着母亲料理，个中辛苦自不待言。

看第四回中的描述，薛家虽有百万之富，但薛蟠虽是皇商，一应经济世事，却全然不知，自其父死后，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薛蟠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京都中几处生意，渐亦消耗。看来薛家虽富，因了薛蟠这败家子，其家境已是王老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以宝钗的聪明颖悟，虽然读书识字十分了得，但自父亲死后，见哥哥不能依贴母怀，便不以书字为事，只留心针黹家计等事，好为母亲分忧解劳。孤儿寡母的日子其实有些辛酸。

从红楼女儿们的针线，可以看出她们的心灵手巧，鸳鸯的才貌双全，袭人晴雯对宝玉的真心，宝黛之间的一片深情，探春黛玉的养尊处优，湘云的豁达开朗，宝钗的成熟冷静和省（xing）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