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追求享乐奢靡之风者的自画像(我的2017一)|日常
(在临沂街头喝糁。真正的享乐主义者在任何环境都能找到乐趣,这种乐趣今天非常奢侈,非常人所能得。)
2017年,我个人最大的收获,是八个字:“追求享乐,奢靡之风。”
这八个字,是某些人不忿我一年喝了不少茅台,还在社交媒体上张扬自己喝茅台之后的看法。
这些词汇,在中国的阶级斗争年代对阶级敌人的泛指,在社会经济凋敝时代对贪渎者的指控,在掌握权柄者落马后被政治对手道德批判的用语,常见。当然,这也见诸党的纪律条款。
如果搁在过去,这样的指控,足够让人“喝一壶”的。那个谁,年轻的诗人布罗茨基,不就因为写诗,被苏维埃法庭以“不劳而获”罪判处5年徒刑,流放极北的偏僻村庄么。嗯,还是要感谢,他们没说我男女关系有问题,这个比追求享乐奢靡之风更有杀伤力。
不过,我还是快乐地领了享乐奢靡这顶高帽。
(2017年3月19日,农历2月22日,我五十岁正牌生日。中午北大一位喜欢我文字的老兄请喝了茅台,我喝了4两茅台。离开中午酒桌,我走了7公里,直接上了晚上的酒桌,那是我真正的主场,但兄弟赞助买单。那晚上,我在北京最核心的酒友,都是我的中学校友和老乡,分别从常州、大理、张家口赶回来,和我买醉,那一晚,我状态特别好,次次壶冲,一晚上我们干掉了6瓶习酒2瓶茅台——这两瓶茅台本来是我中学同学送我的生日礼物。酒后,清醒地坐地铁回家。)
确实,我这些年每年喝掉的茅台五粮液国窖等等,我都不知道有多少,尽管每年我都统计。难道这还不是追求享乐奢靡之风的集中体现么?
不过,从一个人喜欢喝点小酒,喝了不少名酒——注意,我可没报销过一分钱,我擅长打我兄弟朋友的秋风,但也没有人跟我做利益交换,我也无利益可交换,除了我脸皮比较厚——就能推断出“追求享乐奢靡之风”的结论来,这逻辑,我还是挺服气的。
享乐,中国人说享受安乐。这个词出自出自宋人袁褧的《枫窗小牍》卷下:“享乐寿考,妻儿满前。”看看,家和万事兴,本来一个很好的词,不知怎的,后来演化成了贬义词。
西方也是。伊壁鸠鲁说,快乐是生活的目的,结果,自己后来却被视为是淫逸行为的辩护人。都是和尚歪嘴把经也念歪了。
奢靡,指过挥霍浪费钱财,过分追求享受。 司马光《训俭示康》说,“众人皆以奢靡为荣,吾心独以俭素为美。”司马光是历史上最好为帝王师的人,一心想着教人怎么当皇帝,他的境界,像我这样的冬烘读书人自然不敢学习攀比。冬烘读书人嘛,毕竟是普通人,色食性也,就服这个。
由此来看,一个人,爱喝点酒就是追求享乐奢靡之风了,我服气,我家人朋友也不服气啊。
当时领了这顶帽子,回家跟太座报告,太座差点笑歪了嘴:“就你?天天穿得像叫花子,天天睡觉那么少,还追求享乐,奢靡之风?”
天天穿得像叫花子,这话我不接受。我是穿得比较随意,但还是爱干净,很整洁。只不过不是很讲究场合和外在形象而已。
(2014年9月,在香港大学讲座,穿的是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
(2015年10月,在北海道大学讲座,天略凉,加了件外套而已。去之前问北海道大学的老师,对于服装有何要求,北大老师说,我们北海道大学是自由的学校,你喜欢,穿什么都行。)
比如我上班,从来都是体恤牛仔裤运动鞋。在新京报工作期间,我的老领导老戴有一次批评我,说朱学东你怎么老穿这样的啊,能不能稍微讲究些?王跃春说,朱学东今天穿了一件带领子的T恤,已经很正式了。众人皆乐。
有一年新京报搞活动,有个时尚活动,让我当颁奖嘉宾,我平常都不穿西装皮鞋的,多少年没穿过了,穿着牛仔裤运动鞋体恤上去颁奖了,杨澜跟老戴抱怨,这谁啊,这么不讲究。我觉得无所谓啊,不就是时尚活动么。新周刊过去每年搞的活动,我也一样,这个就是我平常的腔调和格调啊。我说,要不,就别请我。我从来只在意腹有诗书气自华,又不是衣架子服装协会的。况且,衣服样式随意些,只要整洁,对人就是尊重,自己穿着也放松舒服。
2014年暮春,我的《江南旧闻录》在故乡首发,杨海鹏兄自沪上来常州,第二天酒后我们一起去南京,我去办事的时候,他去商场,一下子买了好几件T恤送我,他看我身上的服装洗得有些发白了,且似乎没换,看不下去了。其实是他错觉,我总是一个样式买几件。
(海鹏兄说我的T恤没有超过百元的。不知道这件超没超过百元?这是2014年暮春海鹏在南京给我买的。)
我穿的衣服,都要穿好多年或者干脆破了,才会换。经常性的是,我家太座要趁我出差不在家时,才能把她实在无法忍受的我的旧衣服扔掉。若我在家,只要不破,我准不同意。我不在家,扔了,回家我最多抱怨几句。
我也不是不喜欢穿新衣服西装革履的。但一身西装革履,怎么去挤全世界最挤的地铁四号线啊?有病吧?
几年前,媒体界的大姐李佩钰读了我一篇文章,给我打电话说,朱学东啊,你怎么这么惨啊,天天挤地铁上班,到我们单位来吧,一来,我就给你配辆车。我1994年步入传媒行业就认识了佩钰大姐,当时她跟我说这些话时,我上班要穿越一个北京城,近30公里,她心疼我这个老兄弟,看不下去了。但我还是婉谢了佩钰大姐的好意。
我上班不仅挤地铁,前两年还挤没有空调的公交车,还走路,常常坐一段车走一段路,一走就是五六公里。打车?偶尔打,有急事打,酒后打,值夜班后无车回家就打车或坐神州专车。嗯,我酒后都坐神州专车。安全。这够奢靡吧?
有一次,头晚喝酒喝高了,第二天觉得乏力,决定打车上班,打了车,我发了条微博,声称决定“豪奢一把”,当然,打车上班对于我而言,确实是享乐和奢靡之风,能有地铁公交车坐,还打车上班,不叫豪奢叫什么?跃春看到了,说,朱学东你这是故意黑新京报哪,难道新京报给你开的薪水,连车都打不起么?
我哈哈大笑。不是车打不起,而是,我真的没有习惯打车上下班,农民,小农意识,根深蒂固。
睡觉是最典型的享乐,就像八戒一样。但我做不到。我每天晚上一点左右睡觉(值班更晚,现在失业了也还是这样),早上6点多起来,每天读书抄诗走路上班喝酒写字把自己的日程排得慢慢的,差不多连想做坏事的时间都快没了,就这样天天还被闲得蛋疼的人盯着,比如说一年喝了68斤茅台之类。这样的享乐,那些给我戴高帽子的人,要不你也试试?
我每天写流水账,就是删节过的日记,秉持吾日三省吾身的圣贤之意,其实记录的是一个苦逼的媒体人的日常生活。广东诗人浪子兄多年前跟我说,朱兄,出本北京流水吧,挺好的,一个时代的缩影。其实,不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主要就是我这个穷酸挣扎努力不愿堕落的缩影。
(我那台寿终正寝的手机,最后被遗弃时,我就是这样用的。)
今年上半年,我的一台手机终于要寿终正寝了,此前太座和同事,一直催我换掉,说,你这台手机也实在太古老了吧。古老那又怎样?不就是打打电话发发短信上上网么?这台手机我用了很多年,是爱疯4。到今年上半年,它屏幕突然绽开了。也是,实在太古老了,我用透明胶带缠了缠,还能用,就接着用。这下,同事家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女儿直接就在网上给我订了台手机,强行逼我换了手机。
回家探亲,能买高铁我绝对买高铁,绝对二等座。想想,一等座商务坐,不都是回家嘛,浪费这个钱干嘛?飞机?一定等打折机票。
(享乐主义者的口腹之欲。幸福大街的卤煮火烧,可惜被拆了)
回过头来再说喝酒。我好口腹之欲,那是确凿的。除了朋友请我送我些好酒,我平常和朋友吃饭,或者我请朋友吃饭,都喜欢去苍蝇小馆,不仅有烟火气人气,还便宜啊。我过去的部下都知道,朱老师请客,簋街走起!当然不是簋街那种高大上的餐厅,而是苍蝇馆子。幸福大街那些苍蝇馆比如湘菜,比如炒肝店,比如卤煮店,比如面条馆,没拆之前,都是我的食堂啊。嗯,稍微有点变化的是,一位朋友不喜欢去这种苍蝇馆,于是,我这两年也偶尔会去咖啡店,和朋友聊天,算是时尚了些。
我的朋友同事不好意思说我抠门,我太座就说我像铁公鸡葛朗台,当然,这样也是因为没什么钱。因为,谁都知道,我们这个国家生活成本其实挺高的,尤其像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连生病都不敢。
当然,我也有舍得花钱的地方,比如买书啊。不过,就是买书,我也常挑促销时。毕竟,要花钱的地方太多。
……
其实,上面说到的每一项,无论喝酒穿衣挤公交买书熬夜等等,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享乐生活,由着自己的兴致生活,恣意行走社会,还能自嘲自得其乐,难道不是享乐么?爱咋咋的。
这就是一个追求享乐奢靡之风的“资深中年男人”(花总丢了金箍棒对我的定位)2017年的自画像。
(作者系网易新闻 网易号 “各有态度”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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