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讲坛 3天前
中国写意画的笔墨不仅是绘画语言和载体,同时又是审美内容,既是形式,又是内容,既是客体,又是主体。笔墨本身就体现着中国传统文化审美的价值追求,寄托画者学养、情感、体悟,蕴藏独立特有的生命世界和审美境域。笔墨并非狭义地指笔墨技法,笔墨包括笔墨精神、笔墨修养、笔墨格调、笔墨气象。笔墨赋予自然新的生命力。古人有“神采生于用笔”之说。清人方士蔗言:“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实境也。以心造境,以手运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是在笔墨中”。由此可见,从虚境转为实境时笔墨的功用。提升笔墨的格调与功力,方能如石涛所说的“画于山则灵之、画于水则动之、画于林则生之、画于人则逸之”。在中国画心与手的转换中,笔墨至关重要,不可替代。
《闾庭多落叶》 68×68cm
历数陈淳、徐渭、清代八大山人、石涛等具有影响力的写意画大师,他们都有着清晰的笔墨追求。陈淳笔墨追求“写物之生”,徐渭有“技进乎道”、“趣在法外”的笔墨状态,八大山人的笔墨有“笔简意丰”的文化含量,石涛崇尚“道法自然”、“无法而法”的笔墨自由。自黄宾虹、齐白石、潘天寿、张大千、李苦禅等,无一不笔墨精良,同时他们对笔墨都有着体系化的学术认知与论述。笔墨的精进,源于在长期艺术实践中,美学判断与高度的审美自觉,取决于画家的天赋、才情、修养、功夫,非一朝一夕可得。笔墨与中国画有着一体无碍的相同审美,中国画格调的雅与俗,乃至画中形象、色彩、章法、意境、修养,与画中的笔墨个体息息相关。中国画的进境亦可通过笔墨先行,如齐白石等“变法”先从笔墨开始,然后完成整体的改造。笔墨功夫与修养程度,同时决定着中国画表现的张力。画品人品,息息相关。柳公权说:“心正才能笔正”。笔墨传达人的心灵和性情的时候,会体现人的气质。所以笔墨有质量高低之分。黄宾虹在数十年锤炼笔墨后说:“非朝夕作画可谓不间断,要每日练笔力,而笔笔合乎规律之中,久而久之方得超出规律之外。”这正是笔墨大成后,得鱼忘筌,随心所不逾矩的状态。
《等到秋风起》180×96cm
明人王绂讲:“要得腹有百十卷书,俾落笔免尘俗耳”。又有:“胸中无几卷书,笔下有一点尘,便穷年累月,刻画镂研,终一匠作耳。”笔墨不能沾染内心的俗气,尘气。以笔墨本身而论笔墨,终难免桎梏,做一匠人。笔墨的提升,在笔墨之外的人文修养。中国画笔与墨是相生的关系。笔撑起筋骨之气,墨润化无间。笔墨刚柔相济。清人龚贤讲到:“墨中见笔法始灵,笔法中有墨气,则笔法始活,笔墨非二事也”。墨中见笔法,这时的墨随着笔的运行产生生命气息与精神。笔中有墨气,则润化出气象风范。笔墨相生相依,化出万千气象。用墨如用色,墨可分五彩。用墨需浓谈相生相融,浓中有淡,淡中有浓;浓有最浓与次浓,淡要有稍谈与更淡,浓处流动而不滞,淡处秀逸而不晦。用墨之妙在用水,泼墨、破墨法最为凸显。水流动,水墨交融,墨亦流动以润化,于是浓淡相生相连相融相冲,墨气淋漓,气韵生发,所谓运墨而五色俱。用墨忌墨多掩其真,损其笔而浊。忌有墨无笔,有肉无骨,忌墨猪之病。龚贤说:“用笔要健。”谢赫六法之中有“骨法用笔”。荆浩在讲吴道子的画时曾说:“吴道子笔胜于象,骨气自高。”用笔的骨气在于笔墨能力透纸背,能生发出骨相铮铮的精神气质。
《春水悠悠》96×60cm
清人沈宗骞作《芥舟学画编》中言:“昔人谓‘笔力能扛鼎’言其气之沉着也,凡下笔当以气为主,气到便是力到,下笔便若笔中有物,所谓下笔有神者此也”。又言:“出之于自然,运之于优游,无跋扈飞扬之躁率,有沉着痛快之精能”。展示用笔刚柔、圆融、灵机、生趣,技进乎道。
用笔有缓急,源于节奏与韵律。黄公望运笔较快,故飘逸,王蒙运笔略慢,故浑厚。书法用笔并非局限于形式方法,书法本身蕴藏的审美与文气,同样有资于画面。中国画久有书法用笔的概述,如唐宋楷书入画,得方正之气,元人行书入画,得疏放飘逸之旨,明人草书入画如徐青藤,得狂放之趣。董其昌提倡以草隶入画,追求古朴奇崛。清末碑学大兴,篆书,金石入画如金农、吴昌硕、齐白石等,各得其旨。笔墨宜在雄放中含蓄蕴藉,有隐有出,有收有放,阴阳互变,自然流畅。笔墨有虚实之分,虚实相生,不能分割。实笔化出物象,镇住全篇,这时虚中方可生出意趣,灵而无滞,留与情感大化的空间。实笔中见虚灵,虚笔中有意蕴,虚实兼备,才能神气浑然。
《五月熏风》136×68cm
虚实之中有轻重,重能扛鼎,流动不板滞,舒朗有致;轻能萧散简远,浑然脱尽习气。黄宾虹讲:“画山能重,画水能轻,画人能活,方是押得住纸”。笔墨忌俗,忌散,忌轻浮,忌丛杂。笔墨乃至中国写意画俗病最大,俗在取法浅陋、粗野、卑污而不自知。伪病其次,胸中无物而强为,窃古为私,矫揉造作诈为老笔。中国写意画笔墨作为画中的个体,媒介体现,却与整部中国文化史内息相通,只有深入去体悟,不容虚与委蛇。中国写意画笔墨是中国画的基石与精髓,中国写意画笔墨品质的提升,技术层面的训练必不可少,更重要的是从我们传统哲学中寻找根脚,提升审美的风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