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江冬)

江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小说集《鲸鱼和老头的故事》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

她在统御了整个世界般的槐花香气中醒来,感觉今天的香气比以往浓烈,仿佛是经过窖藏后猛然释放出来的一般。好长一段时间,她躺着不动,眼睛也没有睁开。她感到了满眼的颜色和光,回想起小时候看万花筒的情景。迷糊中她又滑入了梦境,站在太阳下,那颗明亮的太阳几乎就在头顶,但送来的不是热量而是槐花的香味,她忍不住将鼻孔朝它凑了过去。就在这时,光亮刺得她睁开了眼睛。顷刻间,她注意到了那扇敞开的窗页——它在轻微地晃动,挟着香气的风,还有如白驹一样的晨光,都从那儿闯进了她狭小、布满阴影的房间。窗页是两块四方的木板,窗栏是长方体状的木条,经多年风雨的侵蚀,成了泥土一样的黑色。不可否认它们的结实,可窗栏已遭到破坏,中间那两根木条只余下上半截,两处裂口平齐,在同一水平线上,显然是被人用锯子从容锯掉的。她曾试图用铁丝将缺口挡住,但无济于事,铁丝也被剪掉了。她还采用过一些别的办法,如在那儿钉一块木板,挂几件杂物,但这些东西很快都无影无踪了。几次象征性的抗争之后,她就不再理会,只在夜里把窗页拴好——这似乎是唯一的,也是最有效的方法。她知道,那个窗户的破坏者——她的弟弟,不会愚蠢到把窗页也弄坏,他没必要再这么做,他需要的只是可以便捷地从她的房间里逃逸。多年来,弟弟的个子一直在长,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是可以轻松地从缺口那儿钻出去。再过几年,或者几个月,那可就说不准了,他已经到了疯长的年纪。对于这一点,她倒用不着为他担心,她明天就将离开这间屋子。她,明天就出嫁了。

她盯着窗口,回忆昨晚是不是忘了把窗页拴上。忘记的可能性不大,但以往很多个关窗页的动作叠加在一起,使她无法分离出昨晚的那一个来。她下了床,想去窗子那边看看是否有别的原因,这时一丛乌黑的头发从窗子底端冒了出来,头发缓缓上升,接着是一个窄小、苍白的额头,再接着是两条细长的眉毛和两道探索的目光,正好与她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小飞!”她不禁大喊一声。刚刚冒出来的一切迅速沉了下去,紧接着一阵噼啪的跑步声响起又消失。她为自己刚才的冒失后悔起来,其实她的本意是想把弟弟叫住,这样的话,两个人或许可以隔

着窗子友好地聊一会儿,甚至说不定还可以邀请他到房间里来——当然,这并不容易,她还从来没有做到过。紧靠着敞开的那面窗口,她朝弟弟跑开的方向望去,只见他的身影一闪,就隐没在一片枝叶碧茂的灌木里。那片灌木之后是她家的菜园,但弟弟没有在那儿出现,所以他肯定是藏在了某株灌木后面。他经常在那儿捉到蛇和还不大会飞的小麻雀。有一次,她正在菜园里摘菜,弟弟的喊叫声吸引了她——他手里抓着一只正在挣扎的小麻雀。他发出一串得意的笑声,之后猛地朝麻雀咬去,小麻雀惨叫一声,他却露出沾着毛血的牙,继续朝她笑着。

昨晚下过一阵雨,室外的地面还有点潮湿,不过走上去鞋子应该不会带起泥巴。但窗子下的檐沟里蓄满了水,水已经澄净,沟里的沙石历历在目。她检查了一下窗栓,没有发现异样。她想到一种可能性——弟弟用什么法子把窗栓拨开了,如果是这样,他还有可能在窗外监视了她一夜。他抵抗住了困倦和寒冷,即使雨的到来也没有使他后退。也许,他最终还是在窗下打起了瞌睡,但当他听到了她屋子里的响动——她下床的声音,就马上又站了起来,朝她的屋子里窥探。“我结婚是对的。”她想,“我一离开,弟弟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她把窗页拴上,屋子里马上暗了许多,但槐花的香气没有减弱。两株槐树种在院子里,她想象着那儿这时会有多少落花。她在窗边站了会儿,又走到门边,从门缝里往外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在外面之后,才轻轻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木箱子来。因为被拖动的次数太多,箱子底部磨出了一条条细纹。箱盖与箱身的接合处也已经松动。她将箱盖靠着床腿,从箱子里几件衣服底下翻出一把竹片、胶水、剪刀,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柔软的白纸。这是她昨天收集起来的,并且趁天黑之后才藏在衣服下带进了房间。她不想让弟弟看见,但是,她想他肯定还是看见了,这可能就是他在窗外守上一夜的原因。她想给弟弟做个风筝。她想在走之前送弟弟一件礼物。送什么礼物,她没有考虑太久,她一想到“小飞”这个名字,就觉得应该送他一样可以飞翔的东西——风筝,她几乎没有再考虑别的。至于风筝做成什么式样,她却很伤了一番脑筋。鸟肯定不行,她忘不了他是如何对待那只麻雀的。蜻蜓呢?也不行,他喜欢捉住蜻蜓后撕掉它们的翅膀。蜈蚣?螃蟹?不行不行,他见了它们就踩。那么,蝴蝶?她自己是喜欢蝴蝶的,它们那么秀美,可又那么柔弱,常常令她想捉却又不敢捉。弟弟对待起蝴蝶来,倒是要比别的温和些,他只是把雌蝶装在透气的玻璃罐子里,引来一大群雄蝶,它们围着罐子不停地飞着,却始终无法进入罐中与雌蝶交配,因此而狂躁,精疲力竭,要么在笼边坠落,要么失望而去。而她的弟弟,在旁边,冷静而严肃,如同一位导演在估判自己作品的效果。所以,蝴蝶也是不行的。最终,她决定将风筝做成个四不像,有头,有翅膀,有尾巴,类似于飞机或十字架,但又肯定不是它们。她打算在今天做好,明天走之前,她会把风筝留在屋子里,弟弟总有机会看到它,说不定他会喜欢,说不定,他会因此变得快乐——想到弟弟在山坡上拎着风筝兴奋地奔跑的样子,她不禁笑出了声来。

在她发出笑声的时候,门边爆发出一声脆响。她吓了一跳,忙将东西挪到床上,用被子盖起来,之后走到门边,透过门缝看出去。她看到母亲正大幅度地擦着桌子,然后突然丢下抹布,匆匆跑进了厨房,没几秒钟又跑了出来,继续擦桌子。之后又擦桌边的长凳。她把门打开,还没跨出去,一具庞大的身体就横在了眼前,是她父亲。“哦,好像还没坏。”他蹲了下去,从地上拾起一个打火机。“真的没坏。”父亲高兴地朝她笑着,将打火机放进了衬衣在胸口处的兜里,但马上又摸了出来,把它塞进了裤口袋,“不能让它再掉出来了。”父亲的衣服很脏,他的衣服没有几天是干净的,母亲想给他洗,可他总说反正已经脏了,让我再多穿一天吧。她想再回屋子,可是母亲朝她喊道:“你不吃早饭吗?”于是她把门拉上,先去厨房洗漱,然后坐到桌边。母亲已经在吃饭,她吃得很快,发出连续不断的咻咻声。煮了一大锅米饭,桌上还摆了好几道菜,都被挖去了好大一块,她想大部分应该都是父亲吃掉的。父亲的饭量很大,吃完后很快又饿了,母亲就接连不停地给他做饭,即使父亲在外边做事,也得随时准备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冲进来说肚子好饿。多年来,母亲在煮饭的量上一直难以把握,有时候饭煮得不少,但父亲的胃口特别好,就把别人的也吃了,因为他经常最先吃饭。所以,她和弟弟养成了母亲一叫才吃饭的习惯。“小飞呢?他还没吃饭吧?”她问母亲。“早吃过了,他今天起得很早。”母亲边说边把鸡蛋汤倒进自己饭碗里,把饭和汤搅拌在一起。母亲吃饭总要拌汤,这样可以吃得快些。她吃饭的时候,弟弟一直没有出现,她想他肯定就在附近,想着各种花样去折磨那些小动物。弟弟一个朋友也没有,村里的孩子都不喜欢他,因为他对待那些小孩也像对待动物一样残忍。她记得自己小时候与村里的女孩们是多么和谐,有许多现在还保持着亲密的关系。她们小的时候有那么多好玩的事情,男孩子们也是。可弟弟的童年完全是另外一个样子,她想如果他能找到一件好玩的事情就好了——風筝,他多半会喜欢的,当有人在山坡上放风筝的时候,他总在远处看着。他自己也曾多次做过风筝,但都没有成功。她坐的地方正对着她的房间,她吃饭时总要坐在那个位子,这样弟弟就不会趁她不在里面的时候钻进去。她的房间经常被弟弟翻得乱七八糟,如果见到新的东西,要么就拿走,要么就毁坏。她在家里的话,一听到那屋子里有响动,就急忙赶过去,但每当她将门推开的时候,弟弟早已从窗口那儿逃去。她也和大门斜对着,大门外就是院子,她能看到院子的一角,以及一株槐树的下半截。院子地面上落了不少花瓣,许多都陷进了泥土里,有被脚踩过的痕迹。从脚印的大小来看,她断定是他弟弟的。没有被踩到的花瓣依然保持着鲜艳与洁净,仿佛它们只是在地面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又会回到树枝上去。她感觉这时的槐花香似乎已没有她刚醒来时那么浓烈,或许,这不过是因为她的鼻子已经习惯了的缘故。

吃完饭,她回到房间继续做风筝。上一次做风筝,还是小时候的事。她以前每次都把风筝做成蝴蝶样子。这是她做得最认真的一次,尽管她要不时地留意屋外有没有动静。即使已经做好,走之前,她也不能让弟弟发现,不然他会把它视为她的东西予以排斥。当面交给他更是不行的,曾经有很多次,她试图用送他礼物的方式与他接近,但每次他都不予理会,甚至把东西当场毁坏,尽管那些东西是他一直都想要的。他喜欢什么,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喜欢——他骄傲地生活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城堡里,任何人的走近与窥视都会惹他生气,与此同时,他又试图把周边人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她,就是他最主要的打探与戒备对象。做风筝的时候,她眼前无数次浮现出弟弟那双警觉的眼睛,那里边时而迸出怒火,时而泄出胆怯,使她既害怕又怜惜。骨架做好了——确实是一个四不像,在将纸粘上之前,她犹豫了好长一段时间该画上些什么,最后,她决定只在那上边写上“小飞”两个字——这可以表示,风筝是送给他的,这虽然也表示她又一次侵入了他的内心,但是,当他看到它的时候,她已经走了,所以,他完全可以放心地收下。就在她即将完工的时候,她清楚地听到,有人进了她家院子,并且热情洋溢地在呼喊着她:“阿青!阿青!”她匆忙将风筝和别的东西全收进了箱子,再将箱子推回床底,之后跑出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一个年轻的女人正站在一棵槐树下,仰着头,眯着眼睛嗅那槐花的香味。“真香!”她对阿青嚷道,“你知道吗?我差点不认得路,但是我在很远的地方就闻到了这槐花香,我就顺着香味找来了,找得还真准!”“阿蓉,是你呀!”她兴奋地跑过去,一下子扑到那人面前。“不是我还是谁!”阿蓉把她一揽。“我一定是在做梦!”她抚摸着阿蓉身上细腻光滑的丝质披肩,又去嗅她烫染过的头发上的香水味。“阿蓉,你这个大明星,我在电视上看到你的时候还以为那个不是你。”“哈哈,走吧,去里边。”阿蓉轻车熟路地拉着她进了她的房间,经过堂屋时,阿青的母亲在厨房门口探了一下头,又马上闪了回去。在阿青的房间里,阿蓉把橘色的手提包往床上一扔,又把披肩脫下,搭在一张椅子上。“这里边什么也没变,真朴素。”她环顾四周后说。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几乎就是这间屋子里的全部,它们几乎把屋子塞得满满的了。“知道你明天就要结婚,我特地请假来看看你,忙得要死,想请个假都让领导生了好一阵子气,我下午还得赶回去。”两人这时紧靠着坐在了床上。“你的节目不是只有 30分钟吗?”“我的工作可不仅仅是做节目。”“那还做什么?”“你说你,我大老远地跑来是让你搞调查的吗?来说说你自己,婚礼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都好了,只等他明天过来接我。”“他叫阿堂?”“嗯。”“哦,你还真的是要结婚了。”阿青不解地看着她。阿蓉一笑:“我的意思是,你还可以有更好的生活的!你看,你这么漂亮,说实话,你比我漂亮多了,如果去了城里,不知道多少人会被你迷死!”阿青笑个不止,阿蓉也笑:“看你!有这么好笑吗!哦,有水吗?我有点渴了。”阿青正要起身,阿蓉却比她更快地站起:“我知道在哪里。”说完她就去了堂屋,看到水壶和杯子都摆在饭桌上。当她仰头喝水的时候,发现阿青的父亲像一只大猫似的蹲在房梁上,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她和他对视了几秒才走回房间里去。

“你爸和我爸一样,完全一个样!”阿蓉坐到那张椅子上后说,同时还转身往门口那儿看了一下。她进来的时候把门关上了。“我把我爸接去城里的那天,他一进屋就找房梁,可是我那屋里哪有房梁?这下他急了,说不住了,我怎么劝也劝不住,最后没办法,我找人在房顶砌了一根房梁那样的东西,他就每天

蹲在那上边,有时饭也要我给他递上去,他还恨不得在那上边睡觉,不过他的身子太宽,根本没地方躺。我爸也是越来越胖了,反正,就和你爸一个样!”“哦,我还以为去了城里会不一样。”“他那个样子,害得我都不敢在客厅里多待,每次走过去都走得飞快,觉得自己就跟只老鼠一样。我招待客人也都不敢在客厅里,他特别喜欢盯着客人们看。刚才我喝水的时候,你爸也那么盯着我——唉,真的,他们都这样。”“阿堂以后可能也会这样。”“肯定会!”“不过我不怕他。”“看你得意的!咦,怎么没见到你弟?”“他应该是在外面玩吧,你想见他吗?”“算啦,说真的,我挺怕你弟的,你弟对谁都很凶。”阿蓉站了起来,用手摩挲着那张桌子的边沿,还拉了拉抽屉。“你还记得吗?我们以前一起趴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阿青点点头。“时间过得真快,那时候我们才多大啊。”阿蓉盯着桌面沉入了往事。“我现在特别怀念那个时候,那么快乐,那么……幼稚!可是很好玩!你还记得我给我们的班主任写过一封情书吗?这件事情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阿青努力地想了想,不记得有那么一件事,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真傻,真幼稚!那时候我竟然那么喜欢一个乡下老师。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了,你还记不记得?”阿青不知她说的是谁,所以摇了摇头。“那一年,我还把猫藏在了你这里,那只猫是我的命根子啊,可我爸嫌它脏,要摔死它,我就把它交给你了。你也很喜欢的,可你爸也不同意你养它,我已经不记得那只猫后来怎么样了,你还记得吗?”阿青摇摇头。她有点迷糊了,对这件事她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阿蓉滔滔

不绝地说下去,都是些与她有关,她却几乎一无所知的事情,她除了拼命回忆,再就是不断地摇头。“哈,看来你的记性比我的还差,本来,我还想从你这里找回点记忆呢。”阿蓉边说边看了一下表。两人似乎都找不到话题了,一时陷入了沉默。“哦,看我这记性!”阿蓉一拍脑袋,“我给你带了结婚礼物。”她从床上拿起手提包,从里边拿出一个盒子来递给阿青。“是什么啊?”阿青转动盒子看着。“是避孕套!你还不知道怎么用吧?”阿青说不知道,阿蓉就俯身向阿青讲解避孕套的用法。“用完了你就要阿堂去买,或者给我打个电话我给你寄,女人不能太早要孩子,我可不想把生命浪费在小孩身上。”阿蓉又看了下表:“阿青,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吃了饭再走吧。”“不,来不及了。”“那我送你。”

两人一同走出去。这时候已经有了太阳,阳光正蒸发着昨夜的雨水,空气既闷热又潮湿。出了院子,朝马路的方向走去,阿蓉说有车在那儿等她。走在路上的时候,每一户都有人站在门口看着她们,朝她们嚷着,热情欢快,相互间交谈得也很热烈,有几个阿青熟悉的女孩还想走到她们身边来,但看了看阿蓉又犹豫起来,似乎是在考虑是不是可以与阿蓉并排走在一起,倒是有几个男人不紧不慢地一直跟着她们。“这帮人!”阿蓉撇撇嘴。“阿蓉,你有男朋友了吗?”“没有,这个世界没什么好男人了。”“你眼光太高啦。”“这天真热啊。”阿蓉不置可否地笑着,边说边把披肩取下来抓在手里。没多久他们就到了马路边,车子停在那里,司机却不在里面。“人呢?”阿蓉生气地跺着脚,她穿的是高跟鞋,跺了两下她就

哎哟了一声,俯身去看脚怎么样了。在马路边的一家商店门口,有一群人正在聊天,阿青认得他们都是本村的,只有一个从穿着上看像是从城里来的,应该就是司机。阿青叫阿蓉看那边,阿蓉恶狠狠地说就是他,然后抬起手腕看表:“嘿,我倒要看他能聊多久,会耽误我多长时间!”阿青朝那边不停地招手,但隔的距离比较远,聊天的那伙人好一阵子才看见。司机马上就朝这边跑了过来。“你耽误了我 5分钟!”阿蓉对气喘吁吁的司机说,司机低下头,慌忙给她拉开了车门。阿蓉坐进去后,将窗玻璃摇下,朝阿青挥挥手说再见。阿青也说再见,手挥个不停。车子很快绝尘而去。阿青转过身,发现那群跟来的男人还在痴痴地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往家那边没走几步,阿青突然想起那只还没做好的风筝。他肯定去过我的房间里了,来了一位客人,这么大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肯定会把屋子搜索个遍,那只风筝——一想到这些,她就几乎迈不动步,心往一个无底的深渊沉没。

多年后的一个清晨,正在家中扫地的阿青突然又想起了那只被弟弟踩得稀巴烂的风筝。她的心又沉了沉,随即重重地呼了一口气。蹲在房梁上的阿堂无疑是听到了,眼睛朝阿青那边扫了一下,却又迅疾地闪开,将之固定在他似乎一直都在研究的一条板凳之上。“好久都没去看阿飞了,我们得去看一下了呢。”她想到弟弟坟茔上的杂草都不知有多茂盛了。她是特意说给阿堂听的,但阿堂早已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还是自己一个人去算了,她想着。但没过多久,她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因为除了阿堂,还有六张嘴巴正排队等着她去奉上早餐呢。 ■责任编辑 包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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