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书红颜录》碧血丹青篇(四七)
[朱媺娖]说: 〈双颊渐染红晕〉公子,恕小女出言无度,得罪了贵友。
[谢衡]说: 无妨,她一贯如此脾气,倒也不是特意生你的气。此间现下只有你我二人,姑娘可但言无妨。
[朱媺娖]说: 〈轻提裙摆,盈盈拜倒〉公子之恩天高地厚,请先受小女一拜。谢恩公为小女报了血海深仇,几位家兄九泉之下,庶可瞑目。
[谢衡]说: 〈侧身避过,抬手虚扶〉姑娘快请起来,不必行此大礼。你我素昧平生,在下怎知你仇家是谁?既是无心之举,又如何觍颜以恩公自居?
[朱媺娖]说: 〈双目莹然〉小女朱媺娖,三位亡兄名讳,大哥慈烺、三哥慈炯、四哥慈炤。
[谢衡]说: 「朱慈烺?!那不是故明崇祯帝的太子?慈炯、慈炤,……听闻朱明皇室辈分排序,有诗“厚载翊常由,慈和怡伯仲”。如此说来,眼前这位姑娘不就是……」〈下意识去看她左臂〉
[朱媺娖]说: 甲申国难,闯贼入京,那时小女年方六岁。为免受贼寇之辱,先妣悬梁自尽。昭仁殿上,先考提剑欲杀我姊妹,二姊长平公主舍身相护,被先考斩去左臂,先考为满地血迹所惊,一念之慈,径奔煤山殉国,却留小女偷生至今。
[谢衡]说: 原来姑娘就是当年讹传为毅宗烈皇所斫的昭仁公主。〈敛容正色,长身一揖〉不知故明公主驾临,外臣有礼。
[朱媺娖]说: 〈凄然摇头〉姊姊身受重伤,与我栖身于外祖周氏府邸,昏迷五日后方才苏醒。那时有忠心侍卫来营救,姊姊却伤重难行,便只救走了我一人。后来满清鞑子入关,为笼络天下汉民,令姊姊和驸马周世显完婚,又说我在昭仁殿被父皇杀死,才宣布我是所谓的“昭仁公主”。其实父皇给我的真正封号,乃是坤兴公主。
[谢衡]说: 是,外臣拜见坤兴公主。大明毅宗皇帝以国君死社稷,其烈感天动地,神州万民无不思怀。今以渺渺之身,得见公主凤驾,实不胜惶恐。
[朱媺娖]说: 素闻惜花公子以布衣而傲礼列国君王,亡国孤萍,哪敢在尊驾面前妄称什么公主?兄姊弟妹中,我年齿排序第九,父皇常唤我“九儿”,如公子不弃,只管称呼“阿九”便是。
[谢衡]说: 在下本就是个没规矩的人,既是公主也这般吩咐,那么恭敬不如从命。〈拱了拱手,展颜一笑〉阿九姑娘,你今日特意来寻在下,莫非是为了五台山一事?
[朱媺娖]说: 〈轻轻颔首〉李闯一个贼寇,逼死了我父皇母后,还知道善待大明皇子来收买人心。可怜我大哥慈烺、三哥慈炯、四哥慈炤,没死在流贼手中,却被那自称替大明报仇的满清鞑子杀害!姊姊和姊夫悲愤之余,成亲当日饮鸩自尽。我那时虽然年幼,也早将这亡国破家之恨衔于心中,誓与鞑虏贼寇不共戴天。
[谢衡]说: 『劫难半生同命鸟,花烛夕照无涯岸。落絮飘零江山劫,双枝有树帝女香。』长平公主与周驸马殉国于乾清宫前连理树下,以百花冠替代殓装,不为鞑子藻饰太平,一曲《帝女花》传唱大江南北,不知令多少华夏儿女为之涕泪。阿九姑娘,逝者已矣,我等生者唯有努力奋进,奋战不息,待到华夏重光之日,方可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朱媺娖]说: 自古无不亡之国,可我凤阳朱氏一门遭遇尤为酷烈。〈泪水涔涔而下〉除了我父母兄姊,还有成千上万的朱氏宗亲,从亲王郡王到奉国将军镇国中尉,都被鞑子当做猪狗一般宰杀。菜市口人头一排排落地,就像是滚西瓜……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还好端端的在五台山吃斋念佛!
[朱媺娖]说: 那人的消息传出来后,师门长辈、父皇旧部,一个个语多推搪,不肯出手。人人都对我说杀他于国家大事无补,还不如让他活着忏悔罪孽。呵呵,我也多想大哥三哥四哥他们活着啊,平民布衣也好,为人仆隶也好,好死总不如赖活着吧?
[谢衡]说: 〈心神激荡〉阿九姑娘,我五台屠蛟之举,素来毁多誉少。就算反清同道中间,客气的也说我行事太过偏激,更有许多人背地骂我是沽名钓誉,只不过是杀了个一心悔过的老和尚,不肯给他一条改过自新之路。今日得你一言,我终觉这份辛苦是值得的了。
[朱媺娖]说: 这些年来,我亲眼所见,天下自命侠义之士是有很多,满口反清复明的所谓英雄豪杰也是成千上万,可是又有几人当真肯豁出性命,替我一个孤女去报血海深仇?〈声音哽咽,潸然落泪〉万万想不到,竟是谢公子这样一个宋人,不曾食大明之黍,却甘冒奇险,五台诛凶,替小女雪了杀兄害亲、灭国覆家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