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散文精选入围作品】家乡的枣树​II李建民（山东省）

家乡的枣树

☆李建民（山东省）

转眼间，农历八月十五就要到了。日头还在恋着夏天的炎热，初秋的凉风却一溜小跑地来了。我忽然怀念起家乡的大枣了。

八月十五枣落竿。这时节，应该是打枣的时候了。老家宁阳县位于鲁西南地区，号称枣乡，凤凰山、蟠龙山周遭是主要产地。如果从空中俯瞰，真是壮观，目之所极，漫山遍野的枣树灿若彤云，凤凰山、蟠龙山分别像一只凤凰和一条巨龙在无际的云海中穿行。如果走近了看，一棵棵枣树，累累垂垂，挂满了硕大的红枣，有的根扎山岩，有的长在山涧，还有的密布丘陵，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枣园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手持长竿，用力打枣，随着树枝间响动，这边“呼啦啦”一阵枣雨落下来，那边又一阵枣雨“呼啦啦”落下来，孩子们的大呼小叫声不时从林中传出来。家家户户的房前房后、房上房下，到处晒着大枣，像铺上了一方方红地毯。丰收的喜悦掺杂在秋的气味里，肆意流淌着。

我喜欢枣树，就像邻家的大哥大伯喜欢脚下的土地一样。我喜欢枣树，也像敬爱邻家的大哥大伯一样，因为它们从不张扬，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平凡与朴实。唐朝大诗人白居易曾经写过一首《杏园中枣树》的诗：“人言百果中，唯枣凡且鄙。皮皴似龟手，叶小如鼠耳。胡为不自知，生花此园里。岂宜遇攀玩，幸免遭伤毁。二月曲江头，杂英红旖旎。枣亦在其间，如嫫对西子。东风不择木，吹喣长未已。眼看欲合抱，得尽生生理。寄言游春客，乞君一回视。君爱绕指柔，从君怜柳杞。君求悦目艳，不敢争桃李。君若作大车，轮轴材须此。”大枣虽居百果之列，不过在某些人的眼里，大枣不但平凡而且低贱。但是，这样的树木却是实实在在的，尽管做不了栋梁，可是做大车的话，无论车轮也罢，车轴也好，则非它莫属。有人这样概括枣树的品格：“叶不争春，花不争艳，冠不争天，根不争地”，可谓精准透彻。枣树低调，没有野心，与世无争，这样的品格你能不去赞美吗？

在枣林里，我曾经遇到过林业站的一个干部，晒得乌黑乌黑的，正在指导果农种枣技术，参加工作已经有三十个年头了，与枣树打了一辈子交道。他说，他走遍了枣林的角角落落，对每一道沟沟坎坎都了然于胸，对每一户果农家的情况都清清楚楚，对每一棵枣树都饱含感情，只要走进枣林，感觉就像进了叔叔大爷兄弟姐妹堆里，有说不尽的话，聊不完的事儿，能够一辈子服务群众打心眼里舒服。听到他的话，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干部与“四不争”的枣树也很相像吗？

有韧劲、不屈服、适应性强是枣树的另一特点。枣树是一种适应性极强的植物，无论是山丘还是平原，旱地还是涝滩，也不管是高温还是寒冷地区，中性土壤还是偏酸偏碱的地块，它都能所扎下根来，顽强成长。长时间与枣树相处，你一定会发现什么叫生命的坚韧，你也一定会更加珍爱生命。有时，你会突然发现一棵几十年或者上百年的枣树，长着长着，却枝叶枯萎，好像死掉了，当你想刨掉它的时候，有经验的枣农却告诉你：“没事，说不定明年就活过来了”。果不其然，第二年果然抽出了新芽，又是一番枝繁叶茂。难怪有人记载道：“枣树三年不算死，也有久而复生者”。

在家乡，我们常常看到石隙间、悬崖旁看到总有那么一棵两棵枣树矍然而立，与惊雷为伴，与飙风相搏，扯不烂，压不垮，向人们展示着什么叫钢铁意志。在蟠龙山北坡，有一个叫住山庄的小山村。宁阳著名“夫妻双烈士”中的马淑贞就英勇牺牲在这里。马淑贞是在丈夫赵福基的影响下成为一名坚定的共产党员的。赵福基1938年参加革命队伍，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宁阳第五区做民运工作，收交公粮，动员参军。后任区长，带领全区人民开展游击战，群众称他是“英雄虎胆”。是年，马淑贞也参加了革命。1941年春，赵福基因叛徒出卖，不幸被捕。日伪军让他睡钉子床，叫狼狗嘶咬，但他没泄露一点党的机密。赴刑场时，他看见老母亲悲痛欲绝，便止步安慰说：“娘，不要哭，儿不能行孝了，您老多保重。我是共产党员，为受苦人翻身求解放去死，我甘心。”赵福基被敌人杀害后，马淑贞没有因此而动摇革命，相反更了坚定革命意志。1946年7月，马淑贞在执行任务时，被土匪包围，不幸落入魔掌。土匪们先用刺刀刺穿乳房，割掉乳头，并下坠秤砣，牵着游街，逼她口供，但马淑贞咬紧牙关，一字不吐。在一个漆黑的夜里，土匪们把她押到住山庄八米多深的枯井边，先砍断她的手，脖子上拴上石头，后推入井内，又掀进石头，扔进燃着的麦秸，填上土。马淑贞壮烈牺牲。临难前她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枣乡人个个都像百年枣树一样宁死不低头，不弯腰。

在枣树种植过程中，乡亲们普遍推广一种高产技术：“嫁枣”。“每元旦日未出时，反斧斑驳椎之，名曰'嫁枣’。不椎，则茬不实，则子萎而落”、“端午时，用斧于树上斑驳敲打，则肥而大。侯大蚕入簇，以杖击其枝间，振去狂茬，则结实多。”用斧背在枣树基部或分枝处环周捶打，枝干韧皮受到损伤，但枣树生来就是这个脾气，为了提高产量，多大的伤痛都承受了！这又是一种多么可贵的牺牲精神呢！

“牡丹花好空入目，枣花虽小能结实。”历史上有不少历史文化名人与家乡的大枣结下了不解之缘。站在凤凰山上，北可望泰山巍峨的身影，南可见曲阜县城的古城墙。在枣林深处，有处“孔子望枣”的雕像，据说孔子曾在此望枣作诗。魏晋时期“建安七子”之一的刘桢就成长在凤凰山下，刘桢家庙掩映在枣林之中，一年四季都有人前来寻访、拜谒。想当年，刘桢或坐或立或行于枣林之中，头顶白云明月，耳聆清风鸟韵，应该文思泉涌，妙笔生花吧？还有著名爱国英雄文天祥元朝初年（1279）被押解赴北京途中 ，经过宁阳，留下了“桑枣人家近，蓬蒿客路长”的诗句，桑枣那是家的气息，蓬蒿却意味着客路漫长，家园虽好已无法栖身，真的是英雄泪满襟！

家乡的大枣很有特点，它个大肉多，富含维生素，具有较高的药用价值，把枣用手掰开，会扯出很长的丝，在阳光下一照，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家乡大枣品质最好的地方是黄家峪，十几年前到黄家峪，当时的老人还绘声绘色地告诉我，周恩来总理晚年病重时，曾专门安排人到村里买了些大枣回去作药引子，手续是当时县文化局的一位副局长办的。家乡的枣为周总理的健康做过贡献，这也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吧。

家乡的大枣因品质好而备受市场欢迎。听家里人说，如今即使到枣农家里，真正的宁阳大枣已不太容易买的到了。走在枣林里，你随便问一位正在忙碌的果农：“你能卖给我大枣吗？”十有八九他会告诉你：“不行啊，这棵树在刚发芽的时候，就被别人给预订下了。”

在很多人的下意识里，想起枣就想到了家。我不禁记起知名民间歌手刘大成去年来宁阳时的情景。适逢老家举办农民丰收节，刘大成老师前来助兴。吃饭的时候，大成老师看着端上来的大枣。拿起一颗大枣，细细地嚼着，忽然说了一句：“这是家乡的味道。”大成老师是济宁人，宁阳县与济宁接壤。大枣是家乡的象征，打枣、品枣也是大家共同的童年记忆。此时的大成老师依然带着当年农民的质朴，根本不像从《星光大道》里走出来的冠军，不是红遍全国的明星，而是扛着锄头，刚从庄稼地里走出来的邻家小伙。

宁阳大枣八月红。八月是枣甜入髓的日子，是令人留恋的日子。

作者简介

李建民，男，宁阳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大众日报》《青年文学》《少年文艺》等报刊。著有作品集《家乡的蟋蟀》等，撰有《魅力宁阳》系列文化丛书。曾被评为山东省十佳业余记者。《组诗《唤》获“沈园杯”全国青年爱情诗歌大赛佳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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