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如山郑重其事对梅兰芳说……

齐如山与梅兰芳合作20年,他帮助梅兰芳排了许多戏,为梅兰芳出国演出做了大量工作。1932年,梅兰芳从北京迁居上海。临走之前,曾到齐家长谈。

梅兰芳与齐如山谈话内容很多,这里不再详述。最后,齐如山对梅兰芳说了这样一段话:

齐如山对梅兰芳说,:“您到上海以后,来往的人,当然多是有钱的或银行家,我敢断言,没有一个人,可以帮您研究艺术,则您的艺术不会再有进化。不过这话又说回来,没有人帮您研究艺术尚好,倘来帮助,则是于您有损无益。我今日郑重其事地告诉您一句话,倘有人纵恿您改良国剧,那您可得慎重,因为大家不懂戏,所以这几年来,凡改良的戏,都是毁坏旧戏,因为他们都不懂国剧的原理,永远用话剧的眼光,来改旧戏,那不但不是改良,而且不是改,只是毁而已矣。有两句要紧的话,您要记住,万不可用话剧的眼光衡量国剧,凡话剧好的地方,在国剧中都要不得,国剧中好的地方,在话剧中都要不得。以后关于你的事情,望你自己注意为要。….”

齐先生对梅兰芳谈的一番话,是他研究京剧艺术二十余年得出的结论。

齐先生在如何评价京剧艺术上,也有一个认识过程。

齐先生在他的书中写道:

“民国元年,戏界总会精忠庙会所,改组为正乐育化会,谭鑫培、田际云为正副会长,所有戏界人员都是会员,所有有名之角,差不多都有职务名义。我也曾加入,每逢开会,我必到场,因此所有在会中有名义之名角,就都很熟了。每年开大会一次,全体会员都到,第一次周年大会,即在精忠庙内召开(精忠庙内有一舞台,也很整齐),约我给他们们讲演,我讲了差不多三个钟头,大致说的都是反对国剧的话,先说的是国剧一切太简单,又把西洋戏的服装、布景、灯光、化妆术,等等,大略都说了,没想到说的虽然都是反对旧戏的话,而大家却非常之欢迎。这也有个原因,没有思想的演员,他们固然是一切守旧,总是自己的好,稍有思想知识者,他们听到西洋这些情形,便很以为然,自命维新的人,尤其赞成。我讲完之后,副会长田际云登台说:“齐先生讲得怎么好,大家自然知道,不必我恭维,我有一句话是:一个外行人,在戏界大会中演说戏剧,这是头一次。”全体鼓掌。谭鑫培也对我说:“听您这些话,我们都应该愧死。”我自然是道歉了。谭之妻弟侯幼云,从前演刀马旦极好,以小名侯连二字出名,彼时为育化会之干事,与我最好,他私自对我说:“谭老板一辈子没说过服人的话,今天跟您这是头一句。”经这些名角一夸奖我,我当然也觉着不错,岂知研究了几年之后,才知道国剧处处有它的道理,我当时所说的那些话,可以说是完全要不得的,是外行而又外行!然因此不但认识了许多戏界人,而且得到了戏界人相当的信仰,落下了相当的名望。”

齐先生是怎么研究京剧呢?

“我为研究戏,想多认识人,跟戏界人来往很多,有许多戏界之家庭,我都常去,遇有婚丧事,我也必到,所以认识人尤多。“

“外界人尤其是官员、学者与戏界人来往,都只是认识好角,我则不分好坏角儿都认识,连后台管水锅的人等等,我都相熟,过旧历年,多数都给我来拜年,我总要给他们几个钱,所以他们帮我忙也很多。总之你想要问一个人专门的技术,那是你要问该行的好角,若问戏界全体的事情,那你就得各行都得问,生行的问生行,净行的问净行,关于行头就得问管箱之人,各行的事情都是如此。

我认识这许多人,也有用人力才认识的,也有自然认识的,这可以说是我研究国剧至高无上的机会,倘不认识这些人,简直的就叫做没法子研究。无论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我是逢人便问,每逢看戏,我在后台,总有人来围着我说话,他们也很愿告诉我,关于衣服、盔帽、勾脸、把子、检场、音乐,等等,只要他们不忙,我就坐在旁边问长问短,都是勤勤恳恳地告诉我。好角家中,我也常去,总是带着本子铅笔,一面问一面写。这里有一句话要补充的,就是问他们虽然得到的东西很多,但平常听他们议论谈天,得到的东西更多,因为他们在无意中往说出很重要的话来。你问他们的时候,倒不一定回答得上来。每天到家,便把当天所问的话一一记录在本子上,最初是随便写,不知分类,后来便分类记录,我所记录的本子,一尺多高一摞,共有四摞。不过各位所说的话,有若干是靠不住的,但也不要紧,有几种靠不住的谈论,也可以挤出些道理,有时候由不对的议论,倒可以托出正当的理论来。有的一问就问到一位知道的,立刻就告诉我,经一思索,他的话一点不错。有的问了多少人,没得到正确的答复,末了问到一人,立刻就你说个很清楚,这种情形,尤其痛快。我所问来的材料,后来都整理出来,为归纳各种谈话,也费了不少气力,幸喜都找到了相当的原理,我把它写了几十本书,有已经出版的,有尚未出版的,虽然尚未能全份写出,但已有十之七八。不过里面也有许多错处,乃是因为听到那样说的就写出来,后来又听到更合理的,未能赶上更正就是了。各书在台湾虽不易找到,但在内陆尚有存者,此处不必多赘。”

以上内容,摘抄自齐如山《八十往事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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