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原之战(晋惠公/秦穆公)
起因是之前晋国灾荒秦国救援了,之后秦国出现灾荒求救晋国,晋惠公听了舅舅的建议,不仅不救援,反而出兵攻打秦国。
晋惠公六年(公元前645年),借粮风波发生两年后,秦国终于发动了对晋国的战争。为了在敌我对比不利的情况下获得更大的胜算,秦穆公对这场战争进行了充分的预演,从战略调度、战术布局、舆论宣传等各个方面都进行了全面细致的谋划。
秦晋之间有两道重要的关口,其中偏北的一道是位于陕西韩城与山西河津之间的龙门渡口,其得名来源于“大禹凿山导河,鲤鱼竟跃龙门”的传说。此地素有“华北入陕第一镇”之名,是晋秦沟通的重要通道,后来三分晋国的韩氏、赵氏,其最初的封地韩、耿两地就是扼守这一通道的重要都邑。此地与白狄相邻,河西又有梁国作为作为秦晋之间的屏障,晋国在此地的防御主要是针对戎狄部族的散兵游勇,力量相对薄弱。
第二个通道是位于陕西大荔的王城与山西永济蒲邑之间的黄河渡口蒲津渡,从此地出发向南不远,便是有“鸡鸣一声听三省”的风陵渡口。从风陵渡往东几十公里,又可抵达魏国始祖毕万的始封地——魏邑。当年骊姬劝献公派重耳守卫蒲城,就是要让其抵御可能来自秦国的袭击。这一带黄河流速减缓,有不少可供船只穿梭的水面,防御体系也更加复杂。春秋时期秦晋之间的大多数战争,都是在王城、蒲城周边渡河作战的,晋国防御秦国的主要精力也大都投放到了这里。
然而让人感到意外的是,秦穆公对晋国的第一次攻击,却并没有选择传统的南线渡口作战,而是绕道北上,从敌军防御力量相对薄弱的龙门渡口跨越黄河进入晋地。晋国边防部队本来只肩负着守备戎狄的任务,如今却突然来了秦国的正规部队,自然是打不过的。于是他们便一边派人回去送信,一边延缓敌军的步伐,最后退守韩原(山西河津与万荣之间)与秦军相拒。
当秦军“三败及韩”,前方告急的士兵纷涌而至的时候,晋惠公才感到情况有些不妙。韩原到绛都的距离只有不到一百公里,且地势平坦,极利车辆驰骋,留给晋国方面的时间并不多。秦军来势汹汹,晋惠公却只能仓促上阵。
这年九月(周历十一月),晋惠公自领上军,以郤步扬为御戎,家仆徒为车右;下军统帅由韩原当地的封君韩简担任,梁由靡为其御戎,虢射为车右;大军整顿完毕,匆匆赶往韩原应战。
战争开始前,晋惠公派韩简前去视察敌情。看到秦军个个都咬牙切齿的样子,韩简知道对方决心很大,回来之后就对惠公说:“秦军虽然人数不及我们,但斗士却比我们多,实在不好对付。”
晋惠公很是诧异,韩简便毫不客气地解释说:“出因其资,入用其宠,饥食其粟,秦国多次施恩于国君,却始终都没有得到回报,这让秦国人都认为国君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因此个个都义愤填膺,斗志昂扬。反观晋国,由于一直轻视秦国,军心懈怠,对这次战争没有做充足的准备。如此对比之下,晋国就这样仓促应战,胜负真的很难预料。”
晋惠公对此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慨叹一声:“一个人普通人尚不能轻易侮辱,更何况一个国家呢。”
不过饶是如此,晋惠公派韩简前去约战时的口气依然充满了傲慢。他说:"寡人虽然不敢说自己有多伟大,但自认为在统御军队方面还是有点能耐的。你若收兵回去,大家皆大欢喜,否则的话寡人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应战了。"
秦穆公听了之后十分冷静,派公孙枝前往回答说:“晋君还没有回国的时候,我曾为你担惊受怕;回国之后国内局势不稳,我也曾为你辗转反侧。现在你地位稳固了,不思报答,我也只能奉上天的旨意来看看谁对谁错了。”
韩简在两个国君之间来回传话,既看到了秦穆公的决心,也看到晋惠公的傲慢,不免为战争的胜负担忧起来:“但愿这次战争之后我还能活着回来(吾幸而得囚)。”
军队的士气和主将的态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决定战争的胜负,但更多的时候还是要凭借实力说话的。特别是在春秋早期,一切战事都有既定的规则需要遵循,诡诈之道还很少为人们所采用,因此军队的人数多寡和器械的精良与否在战争中的作用尤为显著。
当时秦国大夫公孙枝就对此战持悲观态度,他在战场上仍不忘劝谏穆公,说:“过去你不接纳重耳而立了夷吾,已经是铸成大错了,如果现在因为义愤攻打晋国而失败了,岂不是更加让人耻笑吗?”
秦穆公有股不服输的劲儿,他反驳说:“当年我之所以未能扶植重耳,的确存有私心,但重耳当时也不愿意啊,我有什么办法?如今夷吾对内诛杀里克、丕郑,对我秦国则背弃过去的盟约,他言而无信厚颜无耻,难道这一切上天就看不到吗?如果能看得到,那么我就必定能够取胜。”
尽管秦穆公笃信上天会主持公道,但在战争初期,战事的发展却明显对秦国不利,晋国凭借人数和武器的优势,在战争的大多数时期都处于绝对的优势。下军主将韩简也一度将秦穆公团团围住,秦穆公左冲右撞无法突围,身上的六层皮甲都被射穿,眼看着就要被晋人给抓住了,可偏巧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当此韩简围攻秦穆公之时,晋惠公拉车的一匹小驷却陷在泥潭里出不来了。这时刚好庆郑的战车从旁边经过,晋惠公就吼着让他过来帮忙。按理说,在战场上国君有了危难,不管你与国君之间有多少不痛快,作为下属也该马上施救才是。可庆郑却不这么想,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机会,他反而幸灾乐祸起来。
这就涉及到在韩战爆发前的几个小插曲了,说的便是晋惠公和庆郑之间的矛盾。一开始秦国向晋国要求买粮食的时候,庆郑就劝过惠公把粮食卖给秦国,这样就可以避免发生冲突,可晋惠公因为一心要挑起冲突,就笑着说庆郑你不懂我的用意。
庆郑大概是觉得惠公笑他笨,自尊心受到了刺激,因此就跟惠公闹起了别扭。到韩战爆发前,晋惠公听说秦军到了韩原,就召集贵族们询问对策。在问到庆郑的时候,庆郑还在责怪惠公之前的态度,于是言语不屑地说道:“看我干吗?我什么都不懂!秦国人是你召来的,要不是你坚持不卖给人家粮食至于有今天吗?你问我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不是相信虢射吗?你问他去呀!”
惠公笑了笑,说道:“看来舅父(国君对异姓大夫或者天子对异姓诸侯的尊称)还是在埋怨我啊。”等到庆郑离开,他又转头就对旁人说:“庆郑对寡人出言不逊,如此无礼,看寡人怎么收拾他。”
两个人关系不和睦也倒罢了,偏偏不是冤家不聚头。出征前在决定国君车右人选的时候要占卜,结果占卜的结果竟然是庆郑最合适。晋惠公认为庆郑过于不逊,就没有让他来,而是选了家仆徒做自己车右。这个选择本身没有什么错误,毕竟两个人脾气不和,到了战场上闹起别扭来,很可能会不听国君的指挥扰乱战场秩序,为了保证作战顺利也只能把庆郑替换下来。
可庆郑就不这么想了,他听说国君不让自己做车右就很生气,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挑惠公的毛病。之前郑国曾献给惠公一匹马(小驷),身材小巧,鬃毛润滑有光泽,走起路来也步履安稳,很得惠公的疼爱。此次韩战迎战秦国,晋惠公想用这匹马拉战车,庆郑就讥笑他说:“自古以来打仗所用的马都是本国产的,本国的马匹熟悉水土道路,且受主人调教,熟悉彼此的习性也好操控。你现在倒好,出去打仗不带本国的马也就算了,可你也别用宠物马啊?一旦发生什么危险,互相之间不熟悉,着急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到时候可有你后悔的!”
庆郑这尖酸刻薄的话把惠公气得不行,不过由于大战在即,也没有跟他生这个气,就这样也带着他参战了。可事情就是这么巧,还真让庆郑这个乌鸦嘴给说着了,仗打到一半,果然这宝贝宠物马就陷到了泥坑里。
庆郑看了之后笑得合不拢嘴,心说你不是不听我的话吗,看你的小宠物出问题了吧?他停下来乐呵呵地瞧了一会儿热闹,嘻嘻哈哈地说道:“你不是牛逼吗,有本事你自己出来你别找我啊,我庆郑的破车还不够资格载您那千金之躯呢!”说完之后笑哈哈地驾车走了……把晋惠公丢在那里气得直发抖。
这种玩笑虽然开得有些过,可总算也不伤大雅,可接下来庆郑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兴冲冲地扑到战场上,猛然间看到韩简正在围攻秦穆公,就略显得意地朝着韩简吼了一嗓子说:“你还打什么打,你的国君正在烂泥里边出不来呢,你还不赶紧去救!”
这一喊不要紧,可就给惹出了大麻烦。韩简当时已经快要擒住秦穆公了,可听闻国君有危险,便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放弃包围带着部属去救援国君。可最最要命的是,庆郑的嗓门太大,他喊给韩简的话,秦国人也都听到了。秦国人见到韩简回撤,也都一窝蜂地朝着晋惠公的方向奔去——韩简这一回撤,秦国人这么一追,就形成了多米诺骨牌效应,给其他人的印象就是韩简战败了,然后其他的人也就跟着溃散。其余的秦军也正在苦撑呢,冷不丁地就看到晋军一泻千里,心里虽然纳罕不已,却也不敢怠慢,急忙追将上去。
庆郑这一嗓子喊的不是时候,韩简这一撤军实际上也是犯了兵家大忌的。早年士蒍在劝说献公的时候就举例子说,上下军各有各的作用,下军是不可以作为上军辅助的。只有当两军作为独立的单元,在内部互相补充协助时,才能让敌人找不到缺口,最终取得战争的胜利。如果两军互为辅助,一旦上军出现了缺口,下军急匆匆地赶来补救,两军之间难以协调就会耽误大事。士蒍的担心在献公时期没有出现,却不幸在惠公身上做了验证。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战场上的局面发生了惊天大逆转,其结果是晋军溃散,而晋惠公本人也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施救而做了秦人的俘虏。本来胜券在握的一场战争让庆郑这么一搅合,结果完全改变,秦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来了一次以弱胜强,轻而易举地取得了战争的胜利,简直太出乎他们的意料了。
晋国的大夫们看到国君被俘,知道这仗没法打了,干脆都放下武器、披开头发、拉着帐篷,准备要跟着晋惠公到秦国去吃牢饭。秦穆公一听这哪儿行呀?我们秦国可没那么多的粮食!他赶紧派公孙枝传话去劝说那些自愿被俘的晋国大夫们说:“你们别这样啊,寡人带了贵国国君西去秦国,只不过是为晋国实现那个妖梦罢了,真不敢劳烦各位啊!”
大夫们听到这个答复,都三拜稽首回答说:“秦君头顶皇天、脚踏后土,您说过的话皇天后土可都听着呢,我们就等着您的消息,希望您能够履行诺言。”
就因为秦穆公说了一句“亦晋之妖梦是践”,那些个决意要跟随惠公去秦国吃牢饭的大夫就放弃了打算,并以皇天后土来要求秦穆公践履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