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 柯秋燕的随笔《我娘》

我娘 

这座山远比我想象的高，这趟路远比我想象的远，这一程高高低低、荒草漫道，从没有听您说起！不过，您对我说：山路很美，山泉很清，空气真好。更主要是，山上供的那尊菩萨，灵啊！

每次回家，我娘总是说起宋家山供着一位菩萨，有求必应！前两天回家，我娘又说起，并且还引用自己的切身经历：上段时间，她右手关节不慎脱臼，去菩萨那里一求，好了。故她逢人就说，菩萨真灵。又充满期待地说：大孙子在电话那头答应了，下次回家，会一起去。

听我娘说得那么好，一是想爬山，也想陪她走走看，她心中的“冈仁波齐”。我表示愿一起上宋家山，我娘很兴奋，计划第二天早点出发，不会很热。我们4点多起床。5点出发。从镇上到宋山脚下，还有约5公里路，可以骑电动车去，平时是我嫂子或弟妹送。今日有我。几年没骑电动车，让我娘先走一段，练练手。大约我娘走了一公里，觉得有底；就带着我娘正式朝向宋家山。

公路左边一般都是山，或山窩里几户人家，极少有行人。途中遇到一头水牛，带一头小牛，吃一惊：

“会不会发牛脾气？”

我娘“哟”一声，两牛让道于我。公路蜿蜒。右手边最近是一条溪流，溪水清澈见底，水流平缓，遇一块巨石或一处坝，便自然急湍而下，水晶帘似的，也有些水晶蹦出来，声声清脆悦耳在空中飞。

想：那是东方。山凹口有一片霞，两山注视，象红了脸。经过一座桥，有村，村民挑了一口塘，刚好霞就落在这里。两山仿佛松了口气，轻松地各显风姿。我永远是那么大惊小怪：好美！霞在水塘里搔首弄姿，也没办法停下来，看一会。因为我娘叮嘱：别东张西望！6点不到一点，我们到了山脚下，有几户人家，把车停好。

我娘在前，入山，森林茂密，脚踩在松软的针叶上，我亦步亦趋。暗喜：路还不错！而不过几丈，穿过竹林，路识别起来就很吃力了，茅草横柯，锯齿形的叶片，坚硬锋利，后悔未穿长袖，手臂一缕刺痛，时而横着一缕，时而竖着一缕，明明眼前一枝十分突兀，心神全放在这里，可又一缕热辣。问我娘，以前都是这样子的路吗？

“夏草长得快，上个月草还不这样。”我娘拔开两旁茅草，健步向前。

跨过一涧泉，算是过了这片黑暗茅草区。山路显出山路的端倪，青黑色石头路面，系自然形成。多半是不规则排列，时有突起的，从下往上看，象是阶梯，真正踏上去，懊恼脚短，不伶俐就有一步退半步之危险。

露水早浸湿了鞋袜，有石平整斜横山坡，受历年雨水冲刷，沟壑浅深，一处窝，蓄水一注，这是最滑的地段了，下山更甚。

丛林深处，太阳照不到，山路依然幽暗，百节虫在石头上成群。左避右闪，念一句“阿弥陀佛”，我爬山，它是健身后回家或逛街吧，兩者相安无事。

再向上，山路像是堆砌的了。只是有些浮动，我娘说不要紧。嘎吱一声响，人踩过，声也过，但山路岿然未动。我们的身前，没有人走过，身后还是寂静地无人来过。

我娘每个月一人走在这山路，今天与往日相同，但我想又不同。自后望着我娘的背影，轻松踏实的脚步，她居然还掏出一把小扇，摇着。转一道弯，我娘手中多了一枝花，待我走近问：这是什么花？

“哇！彼岸花！”

开在路旁的彼岸花，那么娇艳！我无法向我娘用文艺的语言，解释彼岸与此岸。但是我多么希望她永远象现在这样，心有归属，身无苦痛，平安快乐呵！

山路还未到一半，我喘气如牛，我娘笑我：没一钱用！并运用鼓励法：前面就是古堡（在我们家乡，古堡是筑在路边的神灵，供人礼拜，使礼拜者心愿达成），可以在那儿休息一下。

树木遮天蔽日，脚下又崎岖难行，一步一喘气。我顾不得四周，有树杆霸道，磕得额头生痛，使我娘心痛。这以后怕我再有什么危害，时而提醒，遇刺或拆或者擎起，遇茅草拨开或直接踏平。

我娘手被山刺穿破，被茅草割伤。终于望到屹立于路旁的古堡了。我娘一番敬香、化钱、放鞭炮、作揖并许下心愿。我三问讯毕。择石而坐。放眼望去，四面环山，丛林密布，这一条山路，也许是连绵山峦中唯有的一条路，我没有问我娘：您害怕吗？

只把欢乐带给一路。

我们就在古堡旁喝了水，坐了一会，继续出发。说也奇怪，好象不怎么喘了，走路也轻松不少，避开虫子机敏了许多，差不多能跟上我娘的步伐。偶尔发现一丛彼岸花的花苞，兴奋地大叫，彼岸花原来是生长在高山，喜阴湿环境的。

穿过密林，走着，天像是忽然放晴。我娘说，到山顶了。果然。可却是没有路，这一处有挖掘机开垦过的痕迹，仔细观察似有种杉树，不過二尺。荒草比树高，各种绿藤爬满山坡。我娘只能凭感觉认定以前的路。还是发生辨识错误，但没偏太多。找到原路，说是路，脚下依稀可辨，可头顶四周却不成路的样子。

两旁的植物互争地盘，毫不谦让，只见我娘弓背钻过一蓬刺，又是一蓬刺，露水湿尽衣衫。幸而，它不是很长（约100米），便看到一条水泥路。

我娘走在水泥路上，脚步更加矫健。我总是落在后头，望着她的背影，泪水不自觉地打湿眼眶：能陪着您，并了解您的内心世界，感受您的快乐。我是多么幸福！

我娘，愿您的“冈仁波齐”带给您永远的福乐！

柯秋燕，1968年出生于湖北阳新。1988年定居江苏昆山。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