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我曾远行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像朵永远不凋零的花。

01.

结束高考的第二天，我仍旧是六点多醒来。这一回没有立刻起床洗漱，而是和室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楼道里响起窸窸窣窣的搬运行李的声音，之后越来越嘈杂。我翻了个身，看到枕边墙上贴着的纸条，醒目地写着一句：“我上高三，下火海，也一样爱你。”顺手将它撕了下来。

接我的家人要到中午才来，我的行李也不多，不紧不慢地收拾。六月的夏天，阳光普照，校园里的鸟叫声格外清脆，也因即将来临的告别而显得愈加亲切。

“你终于可以去旅行啦！”室友淡淡地说了一句。

“等这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决定去哪里吧。”

“总之'十八岁’必做的十件事，努力实现了才不留遗憾呢。”

02.

夏天的夜里，我总感到寂静。不论是雨夜的滴答，还是听风吹过草木，总是寂静。成绩揭晓后我还未来得及高兴几天，就抱着录取结果痛哭了一场。满心的遗憾以及断不肯再过一遍高三的执拗，我的世界一片灰暗。什么都不想做，和谁都不想联系。成天呆在家里，不知道怎么面对以后。外人看来没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对十八岁的我却是致命的打击。

“出去走走吧，这样下去会憋坏的。”

是带着这样一种心情，收拾好行装，踏上了南下的火车。故乡的皎洁月色映满了远行人的眼眸，我执意不让家人陪同。就这样，同样看似疲惫的火车呜咽地带走了十八岁那个最伤心的我。

03.

选择在西安转车，有六七个小时逗留的时间。这个城市我第一次来，空气里都是汗津津的味道。七月的天过于炎热，西安就像个蒸笼。太阳光灼烈，路人不情愿地赶着路。高耸的城墙垂垂老矣，各地的方言飘散，多的是陕西话，一听都有肉夹馍的那股热情。四处都是羊肉泡馍店，混杂着街道的拥挤、旅客的风尘气。看一眼匆匆走开。在附近的万达广场找了个可以喝咖啡的地儿，把旅行包里的衣物重新整理了一下，稍作休息。

此时离家527公里。

04.

列车驶离陕西境内，继续一路往南。过河南，过湖北，过浩荡长江，过苍翠群山，最终驶入福建。溪流沿山而下，树木层峦叠嶂。傍晚时分，透过火车车窗，看云霞漫天。却已身在南方，隔着车厢似要感触那股向往已久的湿气。三天前的那段日子已在身后了吗？来不及去想。

抵达福州已经凌晨，接我的朋友早就在出站口等候。出租车驶下高架桥的那阵，江风猛烈。城市楼宇耸立，未曾想会在遥远陌生的这里游离。

此时离家2170公里。

05.

福州给我的印象普通得像街道上那些沉默的榕树，温柔间透露着些许淡漠。天气有些飘忽不定，出门前看到的明明是晴空万里，可说下雨就下雨，猛然间像揭开锅盖一样倒下，躲闪不及。但只持续三四分钟，就又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平静。

清晨下楼发现所住小区入口处是海鲜市场，老人们缓缓走过，脚下的水迹斑斑。步行至三坊七巷，福州市区内的一处古迹。“三坊七巷”就是两旁从北到南依次排列的十条坊的简称。向西三片称为“坊”，向东七条称为“巷”。这是经历了建国后的拆迁建设后仅存下来的一部分。自晋、唐形成起，便是贵族和士大夫的聚居地。如果不参观名人故居，只在景区内闲逛是不收费的。

往回走的时候，走岔了路，却误入闽江岸边。啊，原来我住的地方就在闽江旁啊。看大海的征途还在几日之后，而江滩的美景就已让我兴奋不已了。下午六点多，天色渐晚，当地人都来游泳，岸边的人穿着短裤、裙子，踩着人字拖散步吹风。天彻底黑了，对面的灯光亮起。这里的人讲话声柔软，说起方言，我是一句都听不懂。

福州有很多公园，我误打误撞去了很多，印象最深的是西湖公园。因我爬上一座角楼，得以俯瞰福州市貌。没什么恢弘之感，像日常所见那样普通。

06.

坐动车继续南下，还未到厦门，沿途就已经见到了海。烈日炎炎下，海浪起伏。已彻底沉浸在旅途的兴奋与喜悦中了。见到的都是新鲜人事，无回忆作比打扰，可算成全了一段难得的好时光。

之前对于鼓浪屿，我只是在高中版《课堂内外》杂志里读过。七月的热带岛屿，火龙果一样的颜色。坐轮渡过来，空气里尽是海风湿咸的味道，与故乡截然不同的人文景观是最令我着迷的部分。

卸下行李，换了衣服就外出散步。时至黄昏，沿着石块路走到不远处的海边，细腻的沙子往鞋里钻。入夜后穿过热闹的市集，买了一杯奶茶，和朋友有一搭没一语地聊着天。路过的狗不知道在找寻什么。

次日参观了风琴博物馆。旅行攻略里介绍：这是一片音乐的沃土。果不其然。整个岛除了环岛电动车外，见不到任何机动车，气氛幽静。若是避开旅游高峰期，这里一定是个静心的好去处。

此时离家2277公里。

离开鼓浪屿，坐船、坐快速公交，又走了一段路，终于站在了厦门大学门前。全国最美的大学之一，处处是景。绕着学校走了一圈，本校的学生骑着自行车倏忽而过，图书馆门前的湖水碧绿，草坪修剪得规整，芙蓉隧道是一处惊喜。当那句：“我爱你，再见”赫然出现在我眼前时，对于“放下”二字竟有了新的理解。

厦大的学生在我眼里是幸运的，走出去就是碧海蓝天。据说在厦大白城拍过一些偶像剧。海阔天空，我流连忘返。短暂的旅途就像易逝的青春，美好得令人留恋。

07.

十八岁的夏天，因命运捉弄而固执出走。其实，也并没有仅仅因为一次远行而彻底治愈，内心伤痛仍旧摆在那里。是用了之后的好几年时间才渐渐走出那份遗憾。可那无疑证明了，为了走出困境，我曾努力尝试过拯救自己。而旅行只是一种方式。

大三的暑假我在浙江旅行，受朋友邀请，顺路又去了一趟福建。这一回我到了宁德。这个城市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刚到的那天累极了，而朋友家在山里。开车爬坡，惊险又刺激。在老房子里午睡，梦见故人，醒来一抹眼睛都是泪。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哪里。时至下午，我沿山石阶散步，清静无人的山道两侧，走几步就能看到百余年的坟墓，布满绿色苔痕。胆小如我，害怕得小跑起来，在天黑之前返回住处。看到满头银发的老奶奶坐在门前的长凳上，我松了一口气。

夜里迟迟不肯入睡，屋外下起雨来。我一个人坐在厅堂里的大圆桌前看外面忽明忽暗的灯火。旅行时我常感觉：梦里不知身是客。这一夜我迷恋山间雾气缭绕，莫名怅然。

山间舍前，茶楼烟雨，地老天荒，一梦一醒之间的眷恋…于是就变成了：梦里只知身是客，无缘身在此山中。

因我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