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段子:两年前,有机会多了解了一些江苏淮安的历史文化,发现了不少耐人寻味之处。《夷坚志》有大量故事因为宋金争战的背景提到了楚州(即淮安),当时是边境地带,故事自然也多;中国南北地理分界线一带的城市,有趣的人物和事件似乎总会更多一些。
【原文】
楚州方夫子者,一僧也,只著布直掇,莫能知其纪年。人疑其少时尝为儒流,故称夫子。不火食,亦不寄宿宫寺人烟之处,但往神墟社庙栖止。求见之者,不可踪迹。凡人死生祸福,值其肯言,无不响应,然不可扣。未尝从人觅钱,而腰间不乏。敬事者拟行亲近,辄漠然不接。间呼一人,揖而与语,不出一年,非死即大病。或欣然邀客入酒垆对酌,客自喜奇遇,然被祸尤速,度其意,务与世俗绝而已。丁承信者,家富,买爵,倐于众中挽之,招饮酒,解腰包出一物使食,形如脯,非鱼非肉,莫可名状。洎探钱偿酒直,则皆市中日用者。临出,拊其背曰:“汝强。”丁归过大泽,见巨鱼困落浅沙间,其长数尺,不能运掉,丁乘醉投刃,揕之不动,乃呼少年多力者共毙之,凡三十五辈。剖其肉,曝而为腊,其味盖似酒垆所食者,几重千斤,一肉节可作舂臼。丁益自诧使气雄闾里,未半岁病死,彼三十五人者,相继无遗。陈敏为郡守,备礼迎请屡矣,掉首不顾。一日,据案决事,忽醉骂而入,阍卒不敢遏,陈问为谁,典客以告,陈曰:“吾好招之不至,今敢尔!”命捽至前,愈遭骂叱。陈大怒,即枷项送狱,仍令虞兵尾其后,听其所言,但云:“这贼收禁我,看天火烧了你屋!”候兵不敢隐,具以白,陈笑曰:“无伤也,狂子已落我手,候火烧吾居却放汝。”甫明日,家仆自石城来,问乡里事,续曰:“平贴无他,只宅上少遗漏。”惊访其详,则云庐舍净尽矣!乃叹曰:“方夫子真神人乎!”争释械引上,具公服将展礼,又大骂而去。建宁刘子礼,朱元晦熹妻兄也,能传其事,不知今存否如何,淮楚去来者未尝言之,当更审实。
【白话语音文字版】
楚州(江苏淮安)的方夫子是个僧人,他平时只穿布直掇,没人知道他多大年纪,有人怀疑他年轻时做过儒生,所以得到“夫子”之名;他平时不生火做饭,也不住在寺庙道观等有人烟的地方,他只去一些祠庙的废墟或是无人看管的社坛等地栖泊;有人想求见他,就找不到他踪迹了;凡是人的死生祸福,碰上他愿意给你说,都是有响应、很灵验的,只是你不能主动问他;他从来没管人要过钱,但身上从来不缺钱;对他恭敬的人想亲近他,他就漠然不理。偶尔招呼人,向人家作揖、交谈,不出一年,那人不死也得得场大病;有时候他挺高兴的邀请客人到酒馆里喝酒,客人也高兴能被方夫子邀请,但这样的话,那客人遭祸的速度会更快,现在想来,他的意思是一定要跟世俗绝缘而已。有个人叫丁承信(承信郎,武官职),家里很富有,他的官职是买来的。有一天,方夫子忽然在众人中强把丁承信拉出来,招呼他喝酒,还从随身的腰包里拿出一物要他吃,那东西像是肉干,既不是鱼也不是肉,说不清是啥。两人喝完酒,方夫子付酒钱,他拿出的钱都是市面上正常用的钱。临出酒馆门,方夫子拍着丁承信的后背说:“你厉害!”后来,丁承信回来时路过一片大湖泽,见有条巨鱼搁浅在沙滩浅水间,这条鱼有好几尺长,它动不了了,丁承信那时已喝醉,他乘着醉酒开始用刀砍那鱼身,砍了半天,鱼也不动,于是他多招呼年轻力壮的一起把鱼杀了,来的人加起来有三十五个。大家剖分鱼肉,晒干后做成腊鱼干,那味道就像是酒馆里卖的类似食物。那条鱼差不多有千斤重,一个鱼骨关节就能当作舂米用的臼。从此以后,丁承信在乡里更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了,可没到半年他就病死了;另外那三十五个参与杀鱼分肉的人相继死去。那时,陈敏做楚州太守,他备好礼多次迎请方夫子,但方夫子都是昂着头全然不理。有一天,陈敏正扶案办公,决断事物,忽然,方夫子一副醉态,骂骂咧咧的进衙门来了,把门的兵卒不敢阻拦,陈敏问是谁,专管通报迎客的小吏以实相告,陈敏说:“我好意招请你不来,今天喝成这样子就敢来了!”他于是命令兵卒把方夫子扭到前来,方夫子骂的更厉害了。陈敏大怒,随即给他脖子上了枷锁,关到牢房,同时让勤务兵尾随其后,听他说什么。方夫子只是说:“你这贼家伙竟敢收押我?看天火烧了你的房子!”跟随的兵卒不敢隐瞒,具实相告,陈敏笑着说:“没关系,这个狂子已经落在我手里,等火烧我的房子再放了他。”刚到第二天,陈家仆人从石城(江西)老家来衙门,陈敏问起老家近况,仆人说:“其他都好,只是您家宅子有些损失。”陈敏惊问详情,仆人说:“家里房子都烧光了!”陈敏感叹:“方夫子真是神人啊!”于是众人纷纷去打开方夫子的枷锁,把他带到大堂,陈敏正式穿戴好公服准备向方夫子作礼,但方夫子又大骂而去。建宁(现福建三明县名)的刘子礼是朱熹(字元晦)妻子的兄长,他了解很多关于方夫子的事。不知方夫子现在是否还活着?经常往来于淮河、楚州一带的人也说过这位神人,有机会我会把此事查的更实些。【祥宏点评】:承信郎,宋代武官五十三阶,承信郎是第五十二阶,一般来说,这个官职是买来的,故事已做交代;直裰,也叫道袍,僧道人物都喜欢穿的一种服装;社坛,是祭祀土地的地方,平时是没有人看着的;这位异人有点与众不同,他既然什么营生也不做,也不见他乞讨,不知他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方夫子拿出“鱼干”似乎有先见之明,好像是从未来空间取来食物给丁承信吃,说明此人异能力强大;被杀的鱼有巨大的报复能力,它让参与者都死了,由此可见,不要杀生,因为终有果报;石城,江西赣州县名,楚州即江苏淮安,两地相距较远,方夫子竟然能知道那么远的情况,确实不一般!故事另一相关者刘子礼的妹夫是大名鼎鼎的朱熹,也能为方夫子之异加强佐证。全本夷坚志,点开免费听(文图说明:原文电子版文字来自“梦远书城”-特别致谢!再经中华书局版《夷坚志》校订;图片来自网络,若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夷坚志》简介:
宋代大文人洪迈编撰的《夷坚志》是中国古代志怪笔记小说的顶峰。它卷轶浩繁,包罗万象,流传至今仍保存了206卷共2700多个宋代事件,是中华传统文化最伟大的宝库之一。
《夷坚志》的时空观深契佛法,与宋代文化领先世界的历史地位相一致。它表面看是一本奇人、异事、神怪大全,本质上却是最真实细腻的宋代社会生活实录,极具文献价值。
宋代社会生活塑造了此后中国人的心灵格局,《夷坚志》仿若是中国人的心灵大海。人们平时沉浮其中,茫然不觉,一旦凝神静思就会发现:
天下没有新鲜事,一切尽在《夷坚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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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祥宏谈夷坚系列之6-《夷坚志》里面的“异人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