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文】斩不断，理还乱

斩不断，理还乱

清秋

1

血月那晚。

我妈病了，很重，呕吐不停。

到半夜时，我妈实在挺不住了，和我爸叫了120，两位七十高龄的老人从何屯村直奔住院。

次日早晨，才告诉我哥和我。我们兄妹赶到医院时，我妈脸色苍白着，稍稍稳定下来，但没确诊。

当时心疼得我，简直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两个七十岁的老人，一个重病，一个大老粗，病着还心疼儿女，不想半夜让儿女往医院跑，宁愿自己叫救护车。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傻的父母呢！

不敢想，一对上了年纪依赖于儿女的老人，就为了不想折腾儿女，竟然战胜内心对疾病的恐惧，自己半夜三更来医院。他们的心哪！

2

和我妈同病房的老伯是直肠癌晚期患者。

老妻伺候得挺细心。他们夫妻是医院的常客，属于几进宫的重症患者。

老伯比我妈年长3岁，是个退休的环卫工人。他的女人比他小一些。家境中下，令人同情的是，住院几个月了，都是老妻一人照顾他，根本没有替换的人。

兄弟姐妹偶尔能来看看他们就算不错了。这年头，谁都忙，都有事情要做，谁也不可能为了自己以外的人置生活于不顾。

老女人闲下来时跟我说，他们原本有个孩子，22岁的时候丢了，现在都不知生死。要是活着，也36了。当年四面八方地找，现在死心了，也不找了。

不过，他们夫妻说，感谢共产党。说共产党就是他们的儿子，比儿子还好。这说法太新颖了。我们都爱把党比作妈妈，他们夫妻却把党比成儿子，但我能理解没有文化的老夫妻，因为他们说的是肺腑之言，是他们的心里话。

他们虽然家境平平，可是住院报销80%，医保一解决，也没什么其他的烦恼。这可能在他们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老伯睡的时候，女人和我小声说，老伯的病就是靠日子了，没有希望。说不知能不能挺过这个年。我看着老伯的精神头，感觉过个年是没问题的，但是因他不能吃喝，熬个半年无法估计也就油尽灯枯了。

我妈病了，家人轮流照顾。女人却一直一个人照顾着老伯。我心里挺同情她的。老伯在女人不在时，对我说，他怕把她靠倒了，也没个人替换。

心里特别不舒服。陌生人带给我的对生活的感知，是与命运无法抗衡的残酷的现实。

老年已经二十多天不进食也不喝水了，我一般吃饭都去走廊外面，因为我能感觉到老伯对吃的特别馋。我怕刺激他。好在我妈也不吃不喝的。

有时，我哄着老伯说，听医生的话好得快，好了就能吃饭了。老伯说，他真想吃饭，吃什么都行。他还跟我妈调侃说，咱俩应该下楼去饭店吃一顿，他要请我妈吃饭呢。

3

老伯说，之前有个病友，也是个老太太。儿子在上海工作，条件不错。她跟女儿在县城住。

女儿条件差些，儿子有钱，经常给老太太寄钱。女儿只能维持家用而已。

老太太的儿子再孝顺，终是不肯接去同住，嫌烦。这世上，能用钱打发和解决的，都不是事，而且还能落得个好名声。

老太太的女儿就不行了，成天照顾着，还落个一身不是。老太太对女儿的意见老大了，与陌生人谈起女儿，都是深深地不满。

人就是如此卑劣居多。我奶当年煤烟中毒，躺炕二年左右，我爸和我三叔伺候的，大伯和四叔不在跟前，谁替他伺候他给谁钱。

有意思的是，最后我爸同样落个什么也不是。不伺候的倒没什么不妥。哪家都是这样。老实人注定吃亏，嘴又笨，不像某些不吃饭能送人百千万里路的人，借张巧嘴，张口空话，我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人。但世人认定的标签是：会说话的人情商高。

4

同病房的老伯抽烟。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最令我不满的是，医院竟然默许老伯抽烟。如果是单间，我没意见。但是他抽烟，对我妈身体健康方面太不利了。

医院让老伯抽烟是因老伯寿命已在倒数，说抽一口是一口。可也不能不顾及到其他病人吧。其实老伯的状况，活半年没问题，甚至再长些，但他不配合治疗，霍霍自己身体，这就没办法可想了。

本来以为我妈几天就能出院，没想到住院第二天我妈就做手术了。而且一住多日。鉴于我妈身体情况，我找到主治医生，说要换病房，原因是老伯抽烟。

医生说好。我说照顾一下老伯的情绪，不要说换病房的原因就是。我不想因为我的同情心，让我妈这个才做手术的人吸二手烟。但我也不想让老伯不开心，所以和医生说得明白却有分寸。

其实这事的罪魁祸首在医院，就不应如此安排。此事后来未果。又后来，因同一病房另一入住者而起变化。

5

爸没参加我的婚礼。没有得到自己父亲的祝福的人，会得到幸福吗？我的怀疑得到了生活的验证。一个人的心里要怎样的不看重，才会缺席自己亲生女儿的婚礼呢？一辈子，不过一次而已。

父母病了大多找我，她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当然能感觉得到。妈和我在一起，现在的感觉，就像我小时希望在妈身边一样。一种强烈地依赖。

问题是，妈没把我家当成家，她想有自己的家。人就这点不好，心里怎么想的，行动上会有所表现。妈很希望有个自己的家，我能理解妈妈的想法。

我当年离婚，带个孩子，最困难的时候，也从未在娘家借住过。我不喜欢寄人篱下，哪怕这篱是父母之篱，我亦不喜。当然，他们也没想我去他们的家里过年。或者想过，有很多想法，总之，那个曾经的家，现在的娘家，再也不是我的家了，泼出门的水而已。

可我，一直记着，我小时有病，我妈从没对我厌烦过，总是心疼我，照顾我，这一点，我的破脾气和妈没法比。所以，现在，我想将妈当孩子一样宠着惯着，像她当年对我那样，让她开心。看她高兴地笑，就算累，心里也舒服。

老小孩嘛。昨天丁酉腊月二十七，我姥爷生日。就傻傻地马后炮地想，要是姥爷能活到今天多好，我再没能力，也能养活老爷的。可惜，只能是奢望了。

妈妈当年怎样惯我，今天我就想怎样宠她。我喜欢看妈妈和我在一起耍点小脾气抑或任性地样子。

群岛说，羡慕我孝心有处。在他，是“岁岁思亲亲已逝，年年落泪泪难干”。也因此，我想对父母好些再好些，不想自己将来有什么遗憾。

2018.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