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婉莹:曾因一双袜子要和未婚夫解除婚约,后遇渣男丈夫出轨寡妇
郭婉莹
1967年,上海法国公园附近,一家小水果店,一位优雅的老人在卖水果和鸡蛋。
即便做粗活,老人身上也透着一股贵气,让小小的水果店蓬荜生辉。
水果店旁边有一座高楼,那几年常有富贵不再的商人、贵族、中产阶级,爬到楼顶,一跃而下。
在人们看来,这位卖水果的老太太,也有足够的理由爬上那栋楼,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的前半生太富足优渥,后半生太贫困辛苦。
可老太太对待坎坷的命运,比看客还要乐观。
晚年,她对采访她的记者说:
在你没有经历的时候,会把事情想得很可怕,可是你经历了,就会什么都不怕了。真的不怕了。
然后你就知道,一个人是可以非常坚强的。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这位老人叫郭婉莹,曾是上海永安百货公司的四小姐。
郭婉莹
一、出生在花园里
当时的上海永安公司,相当于现在的高级商场,卖的都是进口高档货。
商场从装潢,到服务,都很讲究,那女营业员穿着讲究,礼仪周到,个个能讲流利的英语。
到这里消费,没有钱不行,没有品位也不行,走进那栋建筑本身,就是一种享受和荣耀。
百货商店生意兴隆,郭家赚得盆满钵满,四小姐郭婉莹锦衣玉食,地位尊贵,是羡煞旁人的名媛淑女。
郭婉莹澳大利亚悉尼出生,回到上海时,已经六岁了。
虽然没再回去过,但悉尼老宅的两座花园,治愈了她一生。
当他不再是大小姐,被人踩在脚下,侮辱折磨的时候,闭眼就能看到阳光和鲜花,从而快乐坚强地活下去。
受白澳政策影响,郭婉莹在小学总是受欺负,肤色头发跟她不一样的外国同学,合起伙来捉弄她。
郭婉莹
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对心智尚不成熟的孩子来说,可能是终身的阴影。
小婉莹可不好惹,她逃学表示抗议,并对校长说:“如果同学们不改正,我就永远不去上学了。”
她还小,不懂种族主义这么沉重的东西,只是觉得自尊受伤,本能地保护自己。
看似简单,却是许多成年人都很难做到的。
当被整个环境排斥、否定时,多数人会自我封闭,或者自我否定。
能够像小婉莹自尊自信,奋力抗争的人,凤毛麟角。
回国后,郭婉莹中西女塾学习,十九岁毕业。
长成少女的郭婉莹,玲珑剔透,优雅大方,只看一眼就足够惊艳。
郭婉莹(左一)
在父亲的撮合下,郭婉莹和富商的儿子艾尔伯德订婚。
两人家境相当,品貌相当,在世俗眼中,这门婚事理所当然。
郭婉莹起初也是这样认为的。
订婚后,她染了风寒,准公婆把她接到北京小住,调养身体,顺便跟未婚夫培养感情。
到达北京后,郭婉莹被燕京大学深深吸引,动了退婚求学的念头。
让她下定决心的,是一条丝袜。
一次,艾尔伯德送了郭婉莹一条美国玻璃丝袜。
丝袜这东西,穿在女性身上有一种特殊的美感,有情趣的男人,定会借此跟未婚妻调侃几句。
郭婉莹(右一)
可艾尔伯德却使劲抻了几下袜子,一脸兴奋地对郭婉莹说,这丝袜真结实,穿一年都不会坏。
她看着未婚夫,半天没有说话,沉默过后,坚定了退婚的决心。
退婚狠狠刺激到了艾尔伯德,他跨越大洋回到中国,拎着一把火枪,找到郭婉莹。
被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郭婉莹镇定自如,对艾尔伯德说:“你不杀我,我都不愿意跟你结婚,你说杀了,我就更不会跟你结婚。”
见她不怕,艾尔伯德又把枪口转向自己。
郭婉莹仍淡定自若,温声说:“你要是杀了自己,不仅不能跟我结婚,连整个生活都没了。”
郭婉莹结婚照
郭婉莹很能拿捏这个有些疯狂的贵公子,听了她的话,艾尔伯德放下枪离开了。
艾尔伯德没有意趣,但实诚听话,很在乎郭婉莹。
郭婉莹敢直面他的枪口,是因为他给了她足够的底气和安全感,郭婉莹自信,能够拿捏他。
如果这段婚姻成真,就算没有意趣,郭婉莹也能过得踏实、温馨、幸福。
晚年时候,提起被退亲的未婚夫,郭婉莹这样说:
“年轻的时候真的欠考虑,我现在意识到自己当时多重地伤害了艾尔伯德和他的父母。
要是他们觉得我很坏,我不会怪罪他们。”
郭婉莹
不知郭婉莹用了“欠考虑”,是不是因为后来千挑万选,选了个不靠谱的丈夫,对老实的前未婚夫,生出几分留恋。
二、嫁给爱情
让郭婉莹动心的,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吴毓骧。
吴毓骧也是个追求意趣的人,幽默浪漫,会讨女人喜欢。
他十九岁时考上庚子赔款的公费留学生,参加“五四运动”被其提前送到美国留学。
留学归来,父母为他说了一门亲,见到人家姑娘,吴毓骧拿出三百块钱,让她去购物。
女孩子满心欢喜买了许多衣服、布匹、胭脂水粉回来,吴毓骧看得直皱眉。
郭婉莹
他受不了相亲对象俗气,果断拒绝了亲事。
跟郭婉莹一样,吴毓骧也爱“意趣”,不想跟没有“意趣”的人过日子。
缘分驱使下,郭、吴两个走到了一起,开启了充满“意趣”的恋爱和婚姻。
婚礼上,郭婉莹一袭白纱,高贵、纯洁、美好,帅气的准老公站在她身边,金童玉女羡煞旁人。
看客们不知道,为了这场婚礼,郭婉莹独自承受了多少,从里到外、从大到小,婚礼一应事务,都是她在操持。
吴毓骧不闻不问,只管等着结婚。
以郭婉莹的容貌、学识、家事,嫁个疼爱她的男人不成问题,她偏偏嫁了一个,不知冷不知热的男人。
郭婉莹(右一)
同样的戏码,直到今天仍在上演,以后也会一直上演。
总有许多女孩,爱高大帅气,油嘴滑舌,以为短暂的快乐,就是爱情,疏于考量男人的品性。
千挑万选,嫁给没有责任感,品格缺失的男人。
选择没有对错,只要能承担后果,但许多女人做不到。
一旦她们婚后发现帅气迷人的丈夫,吃喝嫖赌,就开启怨天怨地怨父母的怨妇模式,把本就糟糕的生活,过得更糟糕。
她们很少认为自己有错,全然忘了当初是她自己哭着喊着,不顾一切,要嫁给那个男人。
郭婉莹挑男人的眼光不太好,但她不哭不闹不抱怨,洒脱地承担了一切。
郭婉莹
吴毓骧赌博,输掉很多钱,为了翻盘,陷入资本游戏,赔了个底儿朝天。
穷得过不下去,郭婉莹不吵不闹,带着丈夫孩子,默默搬回娘家住。
女儿肺炎,郭婉莹难产,吴毓骧既不陪女儿,也不管妻子,在俱乐部彻夜狂欢,潇洒赌钱。
郭婉莹也不恼,只管做好自己该做的。
除了赌博,吴毓骧还出轨,对方是个寡妇,郭婉莹的旧交。
到了忍无可忍的那天,郭婉莹也不过精心打扮一番,亲自上门,礼貌优雅地把丈夫领回家。
为了体面,也为了婚姻能够存续,她默默消化掉所有愤怒和悲伤,既不声张,也不吵闹。
郭婉莹和丈夫儿女
因为还爱着,她没有选择离婚,而是以更坚强的姿态继续生活。
她跟朋友合开了一家服装店,叫“锦霓新装社”。
服装店的生意很好,如果没有战争,环境不那么动荡,她将体面优雅地过完余生。
哪怕丈夫是个人渣。
但命运从不怜惜美人。
三、蝼蚁般的后半生
1958年,郭婉莹49岁,经历了潮起潮落,吴毓骧不再让她脸红心跳,沉淀为可靠的生活伴侣。
遗憾的是,他们缘分到此,吴毓骧为曾经的过错进了监狱。
郭婉莹的境遇也没好到哪去,一方面受吴牵连,一方面受出身牵连,她被扭送到资本家学习班改造。
郭婉莹
上课的内容是劳动,金枝玉叶在“老师”的吆喝下,汗流浃背,细皮嫩肉磨出茧子和血,学做最劳累的活计,最肮脏的活计。
“毕业”后,郭婉莹被送到郊区的农场盖房子,负责和水泥,爬上摇摇欲坠的架子,把水泥桶递给上面的工人。
建筑工地很脏,和水泥的工作更脏,干活的架子不结实,好像随时要把人晃下来摔死。
郭婉莹既不怕脏,也不怕死,勤奋踏实地做好每一天工。
即便是脏活累活,完成工作后,她也高兴得手舞足蹈,回家跟孩子们分享满满的成就感。
这份随遇而安,是把生活过好的重要品质,有了这份从容,天下便没有苦日子。
郭婉莹
之后,郭婉莹又被分配去清扫厕所。
跟郭婉莹一起扫厕所的,是一些被下放的女干部,她们合起伙来欺负她。
偷奸耍滑不干活,几个人的活推给郭婉莹一个人干。
郭婉莹也不恼,穿着旗袍改成的上衣,粗布裤子,不急不躁地把工作做完。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生失意的人组成的江湖,尤其险恶。
他们总要挑着善良软弱的人咬上几口,以证明自己过得不算太差,至少有欺负人的能耐。
从而排解生活的苦闷,苟活下去。
郭婉莹并不软弱,但经历过世事,她已不是那个睚眦必报,锋芒毕露的小丫头。
郭婉莹和儿子
相比破釜沉舟地维护尊严,她更想活着,哪怕低眉顺眼地活。
高贵的金枝玉叶,在肮脏的厕所里和屎尿打交道,却没有表现出一丝抗拒,看似没有骨气,实则通达大气,勇气可嘉。
大环境不是一人之力能改变的,无力改变环境时,低头是一种智慧。
只有拼命活下去,才有希望。
入狱三年后,吴毓骧病逝。
郭婉莹摸着他的骨灰盒说:“活的长短没有什么,只是浪费了你三年的生命。”
若吴毓骧能听到这句话,一定感叹郭婉莹是知己。
郭婉莹晚年写回忆录的时候,关于丈夫的描述只有一句:1934年我嫁给了YHW。
沉默是她对那段婚姻的态度。
她爱过,坚持过,选择过,受伤过,带着伤害支撑过,终变得心如止水。
吴毓骧死后,判给他的十四万罚款,落在了郭婉莹身上。
一封封求助信石沉大海,只有欠她八千美元的大哥,把还款寄了过来。
郭婉莹
人在低处才能看清人情冷暖,有人雪中送炭是一种福气,被袖手旁观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抛弃、背叛她都默默承受,不争辩,不抱怨,因为抱怨不优雅。
她像儿时住所花园里的花,只要太阳照常升起,就沐浴着阳光,奋力生长。
抄家,加上东拼西凑,财富身家尽数散尽,郭婉莹好歹交上了罚款,免了牢狱之灾,但监狱之外的生活,也没好到哪去。
1963年,郭婉莹被送到青浦乡下接受教育。
曾经睡松软进口床垫的金枝玉叶,垫着干草睡在鸭棚里,棚里全是稀泥,混杂着鸭粪,气味难闻,潮湿恶心。
郭婉莹
哪怕垫着干草,一觉醒来,身上也要沾满泥和粪。
郭婉莹不怕苦,但很介意卫生条件,在河边洗漱,是唯一让她发憷的事。
河边不止有洗脸刷牙的,还有洗脚的,洗尿布的,刷马桶的,用这样的水洗漱,也太不优雅了。
无论多落魄,郭婉莹总是优雅的。
穿高跟鞋卖鸡蛋,穿旗袍刷马桶这种事,应该是杜撰。
毕竟那个年代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小资,非被抓起来不可。
刻在骨子里的优雅,无需张扬。
郭婉莹摘来茶叶,自己烘焙,有条件时,在阳光的午后,喝上一杯岁月静好的下午茶。
她还会用铁丝串着面包,在炉子上烤,酥脆的、热乎乎的面包,比冷硬干巴的面包,更让她感到幸福。
有钱有势时,优雅不难,穷困潦倒时,把自己收拾干净,保持一些优雅的小习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走过很多路,读过很多书,聪明且强大的人才能做到。
1966年,郭婉莹57岁从农场被调到大学教英文。
郭婉莹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工资只有24元,刨去儿子的学费18元,留给她的生活费,只有6块钱。
她早上不吃饭,中午吃食堂最便宜的饭,晚上吃一份8分钱的清汤面。
一碗最便宜的面,在简陋的小店里吃,她也要挺直腰身,优雅地一口一口送进嘴里。
动筷前,还要吸一口气,品鉴汤面散发的香气,如品鉴最昂贵的红酒。
“它曾那么香,那些绿色的小葱漂浮在清汤上,热乎乎的一大碗。”
八分钱的面,她吃得也很满足,很幸福。
晚年时,郭婉莹的生活稍安逸体面,她每天都要照镜子,打扮自己。
见客总要画上精致的妆,这是她的礼节,是对客人的欢迎和尊重。
九十岁的一天,她画好了妆,在镜子前照了又照,对里面银发红唇的老太太非常满意。
她感到累,优雅地走到床前,缓缓躺下,闭上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生前签了一份遗体捐赠协议,把身体献给了医学事业,并表示不留骨灰。
父母的坟被人掘了,她没了来处,也便不再需要归处。
她用一生诠释了,何为刻在骨子里的优雅:泰然自若地看遍世间险恶,然后继续爱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