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1976年,金庸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的大儿子查传侠为情自杀身亡,时年19岁。
金庸听闻此消息后,如遭晴天霹雳,悲痛欲绝。
儿子去世五个月后,金庸在《倚天屠龙记》的后记里,含泪写了这段话:
“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只是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那时候,为什么不明白,因为没有切身经历过,笔下的感触,只是推测和臆想。
同一篇文章里,金庸又写了一场离别。
汝阳王带兵捉拿张无忌,赵敏为救情郎,掏出匕首插进胸口,以死相逼。父亲吓得大惊失色,连声叫着女儿名字,让她千万不可胡闹。
见女儿心意已决,父亲长叹一声,泪水潸潸而下,呜咽说道,敏敏,你多加保重。爹爹去了……你……你一切小心。走出十余丈,他突然回过身来,对女儿说,你的伤势不碍么?身上带得有钱么?
又对左右道,把我的两匹马牵给郡主。左右卫士答应了,将马牵到赵敏身旁,拥着汝阳王走下山去。
女儿此去,跟了反贼,可能是永远地离开自己,与整个家族绝别,即使心如刀绞、无比不舍、万般牵挂,但还是放她走了。
女生外向,叛逆如斯,父亲惦记的却是,孩子你钱带得够不够?以后会不会吃苦?
这一段真切地写出了父爱的厚重,引起无数人共鸣。
生离是作者切身经历过的体会,故能写得入木三分,真挚感人。
而死别之事,只有当丧子之痛真实发生时,这才知道,其时文字的苍白肤浅。
宋人蒋捷的《虞美人.听雨》里写道: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少年时鲜衣怒马,醉生梦死,歌楼听雨,红烛摇曳,罗帐低垂。未来可期,前途一片美好,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去任性、去胡闹。
及至中年,听雨客船,江水辽阔,铅云低垂,孤雁叫,西风疾。有家难回,飘零失落,一副萧索孤寂的画面。
到老了,两鬓斑白,仍寄宿庙宇。再听夜雨,便觉所有的少年意气和壮年情怀,已尽被雨打风吹去。刹那芳华,往事阅尽,心头早已无雨声。
几十年的时光与空间,一生的荣辱悲欢,融汇到一首词中。
我们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天是蓝的,雪是白的,“红烛昏罗帐”尽情放纵,绚丽青春里的恣意潇洒。
到了中年,俗世中各种顾虑和牵绊,漫长时间里投入的沉没成本。“听雨客舟中”,只能他乡当做故乡,多了层岁月侵袭过的沉重和无奈。
步入暮年,人生开始快速做减法。不相关的事,放下便放下,无缘份的人,分开就放开,“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少年烂漫,中年苦旅,老年孤寂。
诗人寥寥几句,写尽了岁月侵袭下的悲欢离合。
往后千年,不懂的人以为是“为赋新词强说愁”,一笑而过。
读懂的人则扼腕唏嘘,仿佛看完了自己的一生。
有时候,我们会过了很久很久,才突然反应过来,十年前的那天,那个人的言语和举动,原来是这个意思,这时方才明白什么叫做“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有时候,两个曾经亲密无间的人在琐碎和误解里渐行渐远,终于形同陌路,再也回不到当初的那种美好,于是懂得了“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里的无尽的惋惜。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庭有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矣”、“那也都是极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置身事外时,这些话语并不能触动我们。
只有真切地经历后,我们才能体会到其中的遗憾、追悔、沉痛和偏执。
很多事情,我们当时的确还不明白,这未免不是幸事。
因为等我们明白时,便开始触及到了生活的狰狞和残忍。
(正文完)

最后跟大家聊一件私事,今年五一的时候开始备考国家司法考试,昨天出成绩了,极其幸运地通过了第一轮客观考试。
10月17日,出考场时心拔凉拔凉,有把握的题目不超过十个,如同涂了六个小时的彩票,判了二百道冤案。
回到家复盘考试,有二个感触。
一是敬畏。法律知识浩若翰海,短短几个月的学习,最多是初窥门径,离系统性的融会贯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真过不了也是正常的。
二又觉得委屈。一整天的考试下来整个人都懵住了,近六个月的学习感觉都白费了,辛苦都付之东流,心里还是很不甘。
半夜十二点,看到成绩的瞬间,一股麻酥泛过了全身,不禁欢呼起来。
当我们做出了努力,总是期望能获得一些些收获和奖励,由此产生的正向反馈,又会激励着我们继续往前,变得更好。
接下来的几周,继续冲刺主观题考试,期间更新会再慢些,还请多多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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