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 最念老家小米香
最念老家小米香
王春雨
有故乡的地方,就有思念;有思念的地方,就有乡愁。而乡愁不只是一枚小小的邮票,它是踏遍万水千山也要认祖归宗的情,即便沧海桑田也要刻骨铭心的爱。在这枚乡愁里有惆怅、牵挂,有浓浓的乡土味和重重的烟火气,还有挥之不去牵肠挂肚的柴米油盐的美味。
一场大病之后的父亲,突然告诉我说要寻找老家的亲人。这让我感到很惊讶,因为在我的印象里父亲无亲无故就是一个孤儿。老家应该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克旗热水。父亲是不是病糊涂了?听父亲讲述了一段故事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的老家不在克旗,而是离赤峰市很近的喀喇沁旗的乃林沟村。当年爷爷为了不被土匪抓到,便带着奶奶顺着沟塘子逃出去,背井离乡一路逃荒要饭来到了克旗。经历了太多的磨难和坎坷,最后生生饿死了两个姑姑,才保住了父亲的一条命。爷爷在临死的时候留下遗愿,让父亲在有生之年一定回老家看看,找找比爷爷小几岁的弟弟和妹妹还在不在。没想到一晃七十年过去了,父亲没有完成的心愿落在了我的肩上。
于是我便带着两辈人的心愿,踏上寻亲之旅。也许是上天的眷顾,亦或是信息的发达,让我在最短时间,不费力的便找到了父亲的亲人。只是遗憾,爷爷要找的弟弟妹妹早已不在人世。只有小爷爷家的儿女们还都生活在乃林沟村。一晃距寻亲已经有六年的光景了,现在相互走动的只有二叔和二姑。
就是这次的重逢,让我再一次闻到了久别的米香。那是一个很偏僻土地贫瘠的地方,全部都是山坡地,基本都是望天收。农作物也都是以抗旱为主的谷子和玉米。据说过去穷的只有高粱和土豆可以糊口,后来才种植了玉米和谷子。记得第一次找到亲人的时候,善良朴实的二姑给我做的就是小米包饭,特别好吃。将宽大的白菜叶铺展,然后抹上自制的大黄酱,再放上土豆丝,最后把小米饭往上一倒,卷成卷,放到嘴里一口咬下去,简直香到了骨子里。吃着包饭,望着热情的二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啪往下掉。活到五十岁才体会到叫姑姑、叔叔的滋味,是那样的亲切和温暖。原来老家的米香竟有如此的深情和厚爱!
除了做二米饭、小米饭、包饭,老家人最喜欢做的就是糟米咯咯豆。有一次去二姑家,就是二姑亲手为我们做的糟米咯咯豆。又滑又嫩,又酸又香,吃起来特别筋道。再打上一盆韭菜鸡蛋卤子,简直是人间美味。做咯咯豆是要提前用水把小米泡七天,待出了酸味之后,晾干再用机器加工成面粉,然后就可以做糟米咯咯豆了。其实,无论谁的乡愁都有一份挥之不去的念想。也总有一种味道藕断丝连地牵绊着一颗远走他乡的心。那是让爷爷记了一辈子的酸味!
小的时候家里的主食除了玉米面就是小米。而我总是被大米诱惑的忘记了小米的那份纯香与质朴。那时候的小米多产于克旗土城子,也是当地最好吃的小米。我们经常捞小米干饭吃,简单省事。锅里加水把淘好的小米下锅烧开,父亲说“小米扑了翅再捞,捞早了生芯子,捞晚了成粥了。”扑了翅?这火候可不好掌握。父亲随时从锅里捞几个饭粒用手捻捻,有点芯时就赶紧用笊篱捞,把米捞到篦子上,把米汤舀到盆里。这时烧火一定要少添柴火,锅底温热,捞好的米饭倒到锅里用筷子抚平,盖上锅盖焖一会,这样一锅香气四溢的小米饭就做好了。还有脆生生的锅巴,嘴里反复嚼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小时候只知道小米是金黄的,比沙子粒大一点,是用来焖米饭、熬粥的粮食。随着年龄的增长,才知道成熟的颗粒叫谷子,通过机器脱皮加工出来后才叫小米。秋天,大地变的一片深黄,那是谷子熟了,深黄色的谷穗低着头,羞涩地躲在绿黄色的谷叶中,是那样地谦逊文静,一穗穗挨着、挤着、搂着、抱着……当秋天的夕阳照在那沉甸甸的谷子上时,你会发现它和金子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芒。生活中我们就应该像谷穗一样既要懂得仰头的高贵,也要明白弯腰的智慧。小米文化的内涵丰富而广博,从耕作方式到栽培技术、从宗庙祭祀到民间风俗、从诗歌咏颂到各种寓意,是承载中华文明长久发展的重要基因,具有非凡的生命力和普世意义。
随着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小米也渐渐地脱离了我们的灶台。没想到再次端起那碗米粥,竟是来自老家人的那份团聚的温情。父亲常念叨说“奶奶做的糟米咯咯豆最好吃,每次做全村的人都来吃,到最后连碗汤都不剩下”可见奶奶的做的咯咯豆有多好吃。父亲老了,老的像个孩子,却依然记得奶奶做的那碗咯咯豆。那是母爱的味道,是一种最绵长又温暖的记忆。
一生日的我身体特别虚弱,是母亲用小米汤一口一口喂养,才把我从死神的边缘夺了回来。伟大的母爱总是让生命出现奇迹。这几年我每次回老家探亲,父亲都不忘叮嘱我,装一袋小米回来。二叔给的小米,是纯天然没放化肥的绿色食品。既有古老的米香,又有老家泥土的芬芳。那是父亲最后的念想吧!从此小米在我的餐桌上成了最美的家常便饭,也成了父亲风烛残年的陪伴。手捧一碗金黄的小米饭,我总想忆一忆祖父苦难岁月的生离死别,念一念父亲孤单无助的艰难人生,想一想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小米是舌尖上的美味,也是我和父亲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那枚乡愁!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小米一直都在五谷的舞台上演绎着它与众不同的人生。它承载着太多的使命,在烟火中活色生香。祖辈用它度日,爷爷用它救命,父亲用它回忆,而我用它是对亲情的那份贪恋,更是一种痴缠的故乡情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