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国丽:梁新回家(下)|小说
文/吴国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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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留与不留
李桂兰看了一眼屋里的人,把儿子叫了出去,她问儿子是怎么回事。
占学不敢瞒母亲,便把梁新怎么怎么去找的他,怎么怎么去找的文文说了一遍,至于梁新是怎么和大姨二姨联系上的,他也不清楚。梁新找他,就是让他劝劝他妈,他想回家。
李桂兰不禁冷笑了一下,回家?这也得是你的家你才能回。
“他那个……”
“他那个孩子得了病,没了,那个女的也和人跑了。”
“噢,他不是有钱吗?”
“有什么钱啊,开始有钱的时候胡花,那女的也是看中他的钱才跟他的,可是坐吃山空,等他没钱了,四处打工,那女的就不愿意了,赶上孩子有了病,两个人就成天为了给孩子治不治病吵架,最后,孩子没了,那女的也走了。听他说后来又找了两个女的,都没过长,最后就剩他一个人了。”
“那你啥意思?给妈说说。”
“我也不想认他,可是不管咋说,他是我爸。”占学不敢再多说,怕自己伤了妈的心。
李桂兰拿定了主意,再回屋,正好看见那几个人正探头探脑地往屋里瞧,有点不乐意,就把她们哄走了。
梁新的大伯说完了梁新的意思。
屋里一片安静。
李桂兰的叔叔咳嗽了一声,“桂兰,这事你咋想?”
李桂兰知道老叔说话的习惯,他问你咋想,你不用回答,他那是为了引自己的话呢,果然,老叔接着说了:“依我看哪,梁新年轻时是干了糊涂事,可是有句话怎么讲,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再怎么着,他也是占学和文文的亲爹啊……”
“你老糊涂了,你咋还向着外人说话呢,桂兰不是你亲侄女?”桂兰爹气哼哼地拦住了弟弟的话头。老头可是真生气了,脸憋得通红,白胡子一抖一抖的,李桂兰赶紧给爹捋捋胸脯,好让爹顺过这口气。
梁家人的表情不自在了。
李桂兰老叔也生气了,他生哥哥的气,“桂兰要不是我亲侄女,我才不管这事呢,哼!”别过脸,不再瞧他同样气得别过脸的哥哥。
“唉,千错万错,都是梁新的错,桂兰,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高抬贵手饶了他,让他回来吧,你们也都是奔六十的人了,有啥放不下的呢。”
梁新二哥的话音刚落,李桂兰就再也忍不住了。
“梁新不在家的那些年,你们叫过我一声桂兰吗?你们有过占学这个侄子,文文那个侄女吗?”
梁家人低下了头。
“桂兰,你要是还恨我,你就打我几下出出气,怎么样?”
梁新低着头,不敢看李桂兰。
李桂兰没吱声。
李桂兰不点头,这事就不算成。
梁新看着占学,占学看着别处。
“姐,你也别这么固执,得饶人处且饶人,那话怎么说,满堂儿女不如半路夫妻,何况你俩还是……”
“就是,姐,我姐夫也低头了,你不看别的,看两个孩子面,你就让我姐夫回来吧,你说呢?”
李桂兰两个妹妹一唱一和,看姐姐还不答腔,不知道这话该怎么往下说了,看着嫂子,希望嫂子说几句。
李桂兰的嫂子本来就不愿意来,从那两个小姑子回来说这事,她就说不行,可是今天两个小姑子非要她来,还要闺女开着车来,她不放心闺女开车,这才跟着来的,来是来了,今天这场面,她一个嫂子可是不好张口,凭心说,换了自己,也不能要这么个玩意回来,这还真不拿人当人了,不对,电视上讲的是啥词来,尊重,对,尊重。她想到了这个词,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李桂兰,李桂兰好像在想别的事。
“那行,今天就算是先见个面,梁新先在我那住下,明天再来,桂兰,你歇着,我们走了啊。”梁新大哥说着,站了起来,那几个梁家的人也站了起来,梁新似乎不想走,他妹妹扯了一下他的衣角,他才懵懵懂懂地站了起来。
李桂兰这时才看到他的脸。
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年轻时的机灵,也没有离婚时的张狂,一双浑浊而怯生生的眼睛象受惊的兔子一样,看一眼便迅速地收回,一小截鼻涕探出了头,李桂兰一阵恶心。
“等等!”李桂兰站起身,拿起面前的水杯,把水泼到了梁新脚下,眼见得水迅速地渗进了泥地,只留了一圈水印。
“妈……”占学哀求着。
“别喊我妈!”李桂兰撂了脸,还真是有几分吓人,连桂兰叔也不敢吭声了。
李桂兰放了杯子,走到柜子前,打开柜子,拿出一个小盒,打开盒子,取了一个本本出来,“占学,你认字,你看看这是啥?”
占学不敢应,母亲领这本离婚证的那天晚上,用被子堵着嘴哭了大半宿,他也跟着掉了半宿的眼泪,他曾发誓,再也不让母亲委屈。
现在,他食言了。
他等着母亲的责备。
母亲却再也不理他了。
“梁新,你还记得这个吗?这是离婚证,是你逼着我去领回来的,当时你说我不是女人,后来我也真不是女人了。我又当妈又当爹的,不是为了等你今天回来。你也别以为我恨你,说实话,以前真恨你,不是恨你不要我,是恨你连你的骨肉你都舍得抛弃,现在不恨了,真的,不恨了。今天要不是在这儿,大伙说你是梁新,走到大街上,我肯定是认不出你了,现在你对我,就是个陌生人,和大街上走着的老头没什么两样!”李桂兰心平气和地说着。
一屋子人都屏住了呼吸,连空气也凝固了似的,屋里静得让人窒息。
占学睁大了眼睛看着母亲,从文文也成家后,母亲的性子就柔了很多,现在忽然又硬气起来,他有点惊诧。
“结婚时是爹和哥哥做的主,离婚时是丈夫做的主,现在,是不是轮到你给我做主了?”
母亲的话像是说给他的,又像是自言自语。
树影向东移过一人宽的时候,李桂兰的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