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母亲的爱》张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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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告诉你，不必追。----龙应台

母亲的离开，是我一世的痛！

母亲生我时，已经41岁高龄了。和大多数普通家庭一样，“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那个时候生活艰苦，母亲一生共生了十个孩子，我排行十。因为医疗和物质的匮乏，最终存活下来的只有上面一个哥哥和二个姐姐。哥哥排行第二，大我十七岁。母亲说从18岁嫁给父亲后开始生育，到41岁生完我后没有再生。23年10个小孩的生育过程，将母亲的身体掏空。

一、母亲的爱是拐杖

在我记事起，就知道母亲很宠我，宠得无法无天，尽管物质生活不富裕，但有母亲的宠爱，每每回忆起来是满满幸福。

母亲对我的宠爱没有遮遮掩掩，是显露无遗的。小时候物质匮乏，母亲上街总会想方带点小零食回家来给我吃（比如一分钱2个的薄荷糖或红苕糖），记忆中，最喜欢母亲上街。母亲上街后，我就会端着小板凳坐在大门口等她给我带回来好吃的，如果哪次没有，我就会失望，会哭，为这事，班上同学好多都笑过我（我是班长）。母亲的爱也是无微不至的，从早早的起来做一家人做早饭到上小学时，天冷还每天帮我穿衣服。（小时候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母亲的付出而浑然不知，后来忆及这些，面有发红）有年下大雪，同学们都不去上学了，我想上学，母亲怕我摔着，硬是用大件的衣服打成结做成背带将我背去学校。

背着我去上学、背着我去看露天电影，我在母亲的背上长大，为了我的健康成长，母亲的背从来不曾弯曲过。

母亲生性乐观，喜欢看戏，但去城里看一没钱，二路途远，能看的只有偶尔下乡来的露天电影，是轮流到每个生产队放。父亲担心母亲安全，总是不让母亲去，关键是没有人在家（哥哥姐姐们也去的）照看我。照看小孩，大男子主义的父亲是不做这事的。为了阻止母亲去看电影，于是知道要去看电影那天晚上，父亲就早早的躲开，母亲就只能背着我和年轻人一起奔跑在看夜电影的人群里，有时一跑就10多公里来回，看电影时还要站着看3.4个小时。记得有次看完电影回来，大约在深夜1.2点了，夜光很好，把大地照得如同白天，特别那冬水田（就是收完稻谷后将田蓄水，用来明年插秧用）看起来就像坝子（以前的水泥地，用来晒粮食用），步履匆忙的母亲背着我没看清一步踏进了冬水田里，我们母女都浑身湿透，寒冷的冬天里，长大后才知道，母亲的背上沉载着多重的我啊！现在每每想起，总是满眼泪水。

母亲宠我，我也粘着她。记得母亲50岁生日的时候和父亲吵架了，一气之下去了内江舅舅家（舅舅一家都在铁路局）一星期后才回（我想应该是惦记着我吧），在母亲离开的这段日子里，我常常一个人发呆，虽然哥姐们也待我不错。在第八天中午放学到家背后的坡上，天还下着雨，远远的看到了母亲瘦小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对面坡上，我大声喊着母亲，并朝她一路飞奔过去，没想到脚下打滑，我从坡上一直滚落下来，顾不得一身的泥浆和疼痛爬起来又跑，跑到母亲身旁，一把抱住母亲，哭了起来：“妈妈，我好想您，您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此后，至到我成年，母亲没有让我离开过她的视线！

二、母亲的爱是希望

考上中学后，读书更远了（老师托关系让我们成绩好的几个同学考在了另一个镇里一所比较好的学校），在10多里外的一个中学。全是泥泞路，雨天非常难走。冬天，母亲担心我一个小女孩子（11岁多，那时小学读5年）一个人走那么远路，早上5点多就起来做饭，然后叫我起床，收拾完后提着马灯送我走到离家5.6里外，天就亮了。于是母亲转身回家忙家里事情，我朝着学校的路前进，我们背向而行。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新的一学期开始，我就坚决不去另一个镇的中学上学了，母亲实在太辛苦了！我希望父亲帮我转回本地的学校（戴帽小学里有初中）。父亲不太在意，母亲不识字，也认不得学校老师，于是我拿着我考试的成绩单去找到家里的学校，希望他们能接收我，在那里，正好遇见教我小学的班主任考进了这所学校，一来我的成绩比较好，二来也有老师的帮助，我顺利的转学到家里的学校读书。

虽然说转回家里读书了，但家里距学校也有4公里左右，全是小路。因为条件艰苦，城里来的语文老师不太愿意教我们。他自己利用时间去复习想通过考试离开这里，就总是把很多工作给了我做，比如批改语文作业（我是班长兼语文科代表）、考试试卷、让要背诵课文的同学在我这里背诵等，这样，我有时回家就天黑了，母亲总是在我回家的小路上等着我，远远的，就能看见母亲提着的马灯在黑暗中闪亮着，那不仅仅是一盏路灯，也是我心里的一盏灯塔，我们相互守望着。

三、母亲的爱是鞭策

母亲宠我，但决不惯着我。

我们家教严是周围是出了名的。父亲要求：“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在我13岁那年新娶了嫂子一个月后（因为父亲的成分问题，哥的婚事耽搁了），父亲离世了。有段时间我屁股上长了个疮，不能正面坐，也不好意思讲和母亲讲，只能用半边屁股斜坐条凳上吃饭。新进门的嫂子对我哥抱怨：你们家不是最讲规矩吗，你妹妹屁股朝着我坐，不尊重我你都看不见，你妈也不说。哥把这句带到了我母亲跟前。母亲没有问过原由，对嫂子不敬就是最大的原由。于是将我拉到家门外的一棚楠竹边，用绳子把我手拴在了上面，在我屁股上就是一阵猛抽：问我为什么会对嫂子不敬，爸爸刚过世就没有规矩，她刚进门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倔强的我不做回答，即使被母亲打得痛得掉泪，也没有哭喊，更没有求饶。当晚上走路一拐一拐的我脱裤子睡觉时，母亲才看见被她用竹篾片狠打的我屁股开了花，血肉都全凝在了裤子上，母亲才知道冤枉了我，自责不已，抱着我哭了起来：“我不打你，别人会说我的”。而此时的我才依着母亲放声大哭，我为自己哭也为母亲哭，我想她一定比我更心痛，我只是痛的肉身，而她，却在心里疼痛了余生的所有时光。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读完了高中。因为父亲的离开，家里断了经济来源（哥嫂和我们分家了）。此时一直痛着我的二姐已结婚了，而母亲已经59岁了，但是身体硬朗，长大的我，希望能回报母亲，让苦了一辈子的母亲能享享福。于是以前不常做家务和体力的我，学挑水，学外出地里干活，让母亲只是在家里做饭喂猪。18岁的我，一个刚毕业的女孩子，从此协助母亲撑起了我和母亲的家。我记得家里的粪坑（茅厕）在六、七月份时，因为雨季原因，老是一二天就浸满，我得一上午我就将它挑光，一共是22担。在秋收季节，是挖红薯和种小麦的时候，挖出的红薯、红薯藤要挑回家，同时要整理好地马上种上小麦，淋上粪水，趁土地湿润好发芽。一边又要趁着红薯新鲜，为多出淀粉立即到附近专门进行加工的地方进行加工后还要用水过滤，因为丘陵地带，全部都靠肩挑。这几千斤下来，全是我一个人完成。几年下来，我的腰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堪重负，落下了病根（那时我的体重才80来斤）我不敢和妈说，怕她担心，怕她不让我干重活。可这样也只能解决一些日常开支，如果栽秧打谷需要用到多钱的时候就没办法解决这些问题，我想去城里找工作。于是我求人帮我在某国营糖果厂找了一份“包糖”的工作，1分多钱一斤，一天下来最多包7.8角钱。三个月后，因为养活不了自己，更没有钱拿回家，没做了，但是在这里，确将我的运命推向了深渊，这是后话。

因为在糖厂认识了一个朋友，她的丈夫哥在国营蚕种场工作，她介绍我在那里去做统计（季节性工作）。年轻人不怕吃苦，白天忙统计上一天收蚕茧数量，晚上还要帮场长做场里正式员工整理评职称资料，半月下来收到了30元钱。高兴的拿回家全部给了母亲，第二天请人将我们家的稻谷收了，工钱是22元。这是我第一次可以为母亲做的不用她亲自劳动的事，我愿为了母亲做更多让她喜欢的事，收完稻谷我又继续去上班，能做事这几天我要多上班，因为收蚕茧就一个月时间左右。走时问母亲要了2毛5角路费。

四、母亲的爱是后盾

自成年后，周围邻里看着那么懂事的我，好多人上门提亲，本院子一家三个儿子的邻居不止一次请人来做媒，说看着我小小一个女孩子，每天做着那么繁重的工作，很是心痛我，做他家儿媳，体力活就有人帮我做了，后来我听母亲说她不同意。因为没有和我说过，我并不知道，所以和他们相处起来也不感觉尴尬，一些媒婆我又非常讨厌，我惧怕婚姻，没有安全感。如果我走了，哪个来照顾母亲。所以22岁之前，我没有相过任何亲。

“命中注定”、“性格决定命运”、“所有的遇见都有安排”这样的话以前我不相信，现在我深信不疑。从未去和谁相过亲的我，长相过得去，能写会算，又勤快，应该算不差。可是在1989年正月初四这天却是我的劫难。

在泸县的舅妈在初五满40岁，母亲要去走人户，因为远又要带礼物，走时叫我送她在镇上去坐车，在路上，她对我说上午她老庚（媒婆）帮我介绍了个朋友，叫我一起去看下，她看过了觉着还行。于是在母亲上车前，媒人、男方及他家人，我和母亲匆匆忙忙见了一面。而这一面之缘，竟将我的整个人生搭上了。一些始料不及及冲动任性的原因，我闪婚了。男方及男方家里情况一概不知的情况下我闪婚了。劫难的序幕拉开了。

结婚后，跟着男方去了云南。在怀孕6个月后回到男方家。才开始真真正正的接触男方家人。

公公因为长期小赌博，几乎不着家。婆婆在村里是比较有名的泼辣人物。五个姑子。当时还有二个未出嫁，一个在家务农一个读高中。

怀着孕无法干重活，只能煮饭，做家务。在家那个姑子在家有意见了，说重活只能她一个人干要求分家。于是在我还有一个月生小孩子的关键时候，我被婆家分出来了。分家的是在家做工那个姑子动手的：二十捆稻草，四百斤稻谷按人头分，我没有。中秋过后，男方说，他要出去找工做，就卖了二百斤稻谷做路费走了。留下怀着八个多月孕的我没有吃的、用的、烧的未做任何安排。于是每次母亲来看我送吃的都是看见她那个千娇百宠的女儿大着个肚子不是在壁上扯干草草，就是在竹林里挠掉下的竹叶，或是在地里割红苕腾准备种小麦。母亲见一次掉一次泪，她的宝贝女儿从小到大哪受过这种罪。

终于有一天，母亲和二姐来时没在竹林里见捡柴火的女儿，却在她那个低矮的偏屋里见到四肢已僵硬挺着大肚子的女儿瘫在床上，眼睛瞪得老大，却没有了知觉。周围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母亲一见，扑在女儿身上，嘶声力竭的叫着：儿啊儿啊，你就这样就走了吗？。。。

在众人的劝说下，母亲止住了悲痛，回过头才看见在家的姑子，问姑子：你母亲呢，答：去找仙婆了。母亲再问：为什么不是送医院呢？姑子答：母亲说要用钱。请人抬还要用烟。悲痛欲绝的母亲顾不上骂人，叫上二姐跑回家叫上哥哥和二姐夫，将那个半死的女儿送进了当地人民医院。

在医院的日子，母亲和二姐轮流一边照顾着昏迷不醒的女儿，一边要回家借下次交医院的费用，下午再走路回家照顾家里两头猪。母亲因为晕车，也了为节省路费，母亲每天早上2.3点就起床搞好猪饲料，（下午叫邻居帮忙喂）4点钟就提着马灯一路走一路哭从家里出发走路到城里，走到医院天亮，来换二姐回家去看看自己的才一岁多还不会走路的女儿，母亲一遍一遍的用脚步丈量着医院到家里的距离，也在丈量着娘家与婆家的良心。婆婆家从进医院未出现一个人包括在这一星期昏迷中生下的女儿。。。

五、母亲的爱是遗憾

病好后，为了生活，我离开家乡南下打工。（那时候，农村离婚是丢脸的事）这一走就多年，期间为了减少开支，三两年春节时才回一次家。回家也只是一星期假，这一星期也没有全留给母亲。在照顾小孩和照顾母亲的问题上，多数人选择的是小孩，因为他需要健康成长，学习教育。经常为不能兼顾二者（工资低原因）让我很感无力，在98年母亲生日之际，经和家人、哥姐商量后，我和二姐回家给母亲做生，医病（此时的母亲已经很瘦弱了）。病愈后带着73岁的母亲一起去了南方（除了给母亲买的一张卧铺外，我和二姐和姐夫都是硬座，说也奇怪：多年因为怕晕车县城都少去的母亲，这次坐那么远的路程居然点事都没有）首先去到当地的市人民医院为母亲做了白内障手术，彻底检查了她的身体。（为此，母亲以后回家时还和邻居说，她很感动，因为她孝顺的女儿送她去了大城市医院住院。后来我听说这件事时，自责的流泪，这是后话），于是母亲就这样暂时安顿在我租来的屋里和我们一起生活。

安顿下来的母亲因为身边没有熟悉的邻居，和当地人言语的不通，又不能出去走动，而我也整天早出晚归，陪伴她的时间也只有星期天。她说又想回家乡去，在我再三挽留下，住了二年的母亲坚持回家。

回家后的母亲过着她原来的日子，而我也继续着我这比在家务农稍好一点的工作来保持孩子的借读费、学费、学杂费、房租费、生活费等支出。还是两年春节回家一次看望母亲（除了春节的拥堵外，还有就是一笔大的支出，我将这支出的一半寄给了母亲，因为她除了需要我看望她以外，更需要钱来她支撑她的日常开支）。

可是在2004年的正月初五，当姨侄打来电话说母亲走了时，我一阵晕眩。突然想起年前她生日回家看她时因有事离开，承诺办完事马上回来母亲送我到车站望着我的车流泪的那幕。这一望成了永别啊，母亲！！看着母亲柜子里我寄给她的香肠、箱子里整齐摆放着我寄给她的新衣，我几度晕厥，哭得撕心裂肺，我还没报母亲的养育之恩、再生之恩，您就走了，您怎么能走呢？。。。

此后的日子，我一直生活在自责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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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家简介：四川隆昌，张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