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克楠
朗诵：孙燕
这个下午，我站在一座即将倒塌的单元楼前，感到莫名其妙地恐惧。岁月里的沉重无可名状地向我挤压过来，我本来是有思想准备的，一直想着藏匿在荒草和瓦砾之间一定烙着一些绿色而潮湿的秘密，这些秘密年代久远，五十年至一百年，它们在夕阳下裸露残缺的身体，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瑟瑟发抖。这些年，我随同市政府招商团，去了中国的许多地方，先是南方，而后北方，城市和乡镇。我在许多城市穿行，遇到过一面面等待扒掉的老墙，老墙壁像是嘴巴已经含不住牙齿的老人，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遇到很多承载历史文化的古镇，也遇到被人命名为“棚户区”城中村。老墙壁上几乎同样写着一行歪扭的字样——拆，拆，拆，拆，有的字是黑色的，大部分是赫然的红色，用字的颜色宣判了老房子的死刑。“拆”的字样肯定是重金属做的，具有十分强大的冲击力，像顽石一般坚硬，碰得我的眼珠阵阵发疼。我已经听到高高低低老房子十分悲恸的哭泣声，没人挽救它们，它们是属于这个城市即将消失的族群，相对于新的世界，它们属于老的世界，只是因为世界总会 “进步”，破除了旧的，才会产生新的。因此，总有一些人在安慰我，告诉我在这些老的墙壁旁边，一定会婴孩一般长出许多新墙壁。新的总是要代替旧的，现在的总是要代替过去的，将来的总是要代替现在的，这是不可逆转的规律，可是我总是心怀质疑，任何新生的事物总是要在旧事物的母体里诞生，那种绝对扯断与旧事物的联系的话，一定是蛊惑人的。我习惯独自在夜深去叩问即将被挖倒的老墙壁，听听他们的“临终遗言”，可是老墙们一一缄默无言。
老墙壁是老房子的身体，大地上的老房子真的很多，从城市到乡村，大到一幢大户人家的百年建筑，小到乡村被废弃的水磨房，这些比人的寿命要长久得多的老建筑，用她残存的温度抚摩已经陌生的土地。房子老了，该拆了，就成了废墟，废墟里到底包涵着什么，这样的提问可以让许多思想家伤感，也可以让好多幻想家疯狂。但是思想家也好，幻想家也好，都无法阻拦废墟成为虚无，曾经的建筑从地球上消失，一如地球如果被毁灭，就会彻底湮灭一切，进入虚无。我伤心地看到，老墙边长起新墙的时候，这些新建筑、新墙壁还不太会感知四季熏染，一年四季都是灰兀兀的，它们表现自我最为拙劣的办法是用霓虹灯迷幻出虚假的诗意。人类作为人类是骄傲的，人类作为人类也是悲哀的。考古学家几乎一致认为，人类的祖先是从洞穴里出来的，以后才有了房子，有了被称为“家”的建筑。这些建筑并不会飞翔，只是静静地趴在地面，却真的承载了人类生活的许多东西，最珍贵的是归宿感，当一个人有了乡愁，怀念家乡的时候，其实怀念的聚焦点，聚焦在家乡的某一座老房子，不管它如何苍老，不管它如何简陋，都是最暖人的。
哦，一切都不复存在了，但是又确确实实曾经存在过。我硬着心肠用了许多时间观摩老房子的被铲除过程，前些年是一些工人用古老的大铁锤吃力地打击房体，可是后来看到具有铁的“大手”的特殊拆迁机械，伸着二十几米长的胳膊，尖刀一般把尖利的爪子扎到老房子的肌体，扎心地疼！在旁边看客的我，心是疼的！与老房子一起经历了被宰割和被肢解的剧痛。墙，是老房子的皮肤，只见皮肤和内脏一下就抓得血肉淋漓，钢筋和梁柱是老房子的骨头，只是它的骨头再硬，也无法和铁爪子相抗衡，因此，只能无奈地承受虎狼一般的拆迁机械在老房子身体上肆虐切割。墙倒了，钢筋露了出来，一根根的钢筋似乎是老房子的神经和血脉，来自时光里的血脉曾经让老房子充满了活力，瞬间四零五散，活力化为了死灰，老房子香魂消散。白天看拆房机把老房子、老建筑冷酷地扒倒，倒还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可是晚上走过那一片又一片废墟的时候，好像听到了老房子在轻泣。这些破砖旧瓦在同一个地方用不动的姿势结合了好多年，已经磨合得很好，更重要的是许多鲜活的生命与老建筑已经融化为一体，老房子墙壁里已经蕴含了人的生活气息，有今天，也有祖先的气息，突然在某一个早晨被一刀隔断，一切全消失了，这种空虚令人脚底发虚。拔掉了一座老建筑，就拔掉了一棵生命之树。人的生命不可永生，老建筑如果不经修缮，一百年左右也会变成废墟，可是，废墟并没有因为成了废墟而成为“废品”，她的价值是多元的。邯郸的赵王城也是一座废墟，但是它可以极大地解放人们的想象力，穿越时空去思索历史上的兴衰；站在赵王城废墟上，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看着满城廓的黄土，感受着生命的无限和有限 ……一切都是会毁灭的，一切都会成为废墟，毕竟它们在时间的链条上存在过，有了这一切，足够了。
王克楠
著名作家
王克难，笔名：王克楠、丁火儿，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邯郸学院客座教授。河北散文学会常务理事。评论写作为骨，散文创作为经，诗歌写作为纬，散文散见于《散文》《散文选刊》《青年文学》《黄河文学》《美文》《四川文学》《山东文学》《天涯》《散文百家》《岁月》《长城》《中华散文》等，评论和刊物综评发于《山东文学》《牡丹》《雪莲》《今日文坛》《当代人》《浙江作家》《奔流》《雪莲》《红岩》等文学杂期刊，有散文分别被选入《读者文摘》《青年文摘》《中华散文百人百篇》和各个年度的各种散文年选26种。《太阳照在赵王城头》被选入2007年中国散文排行榜。散文《太阳照在赵王城头》于2007年获得中国第三届冰心散文优秀奖，2010年，散文《巷子里的阳光》被全国各地28个教育机构选为高考复习文学欣赏题，著有散文集《巷子里的阳光》《放飞年轻的梦想》等。
孙燕
金牌主播
孙燕：郑州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护士，也曾是一名军人，长风文艺平台主播，河南省群星朗诵艺术团副团长，郑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一个对诗歌艺术的酷爱者。平日里喜欢读诗、唱歌、绘画的她，喜欢参加各种诗歌欣赏类讲座，从而不断提高自己对诗歌的品读能力。在闲暇时，也会朗读一些自己选择的好诗，分享给朋友们。她喜欢夜里独自面对诗歌、面对自己的内心感受。对她来说，诗歌以及朗诵都是生活的一种表达方式，带来美好，带来感悟，也带来更多生命的意义。主编：上京风珺
微信号：shangjingfj（长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