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车逸事
老爷车
我说我坐过老爷车,你一定说我吹牛。我坐的不是那种几千万一台的外国老爷车,我坐的是三、四十年代的中国老爷车。当我三岁那年,发生中日战爭,当时一些热血青年都奋起抗战,而我一家老幼只有当难民,人称跑鬼子反。父亲在旧法院当差,单位有时安排交通工具,有时发一点盘缠各自找门路逃生。人们像无头苍蝇,颠沛流离,我就在这兵慌马乱中跟随大人时而乘船,时而坐车,有幸抢购到几张车票,就算谢天谢地。那车就与今天的老式货车差不多,上无顶棚下无坐位,人们爬上车把行李放在车底板上,人就坐在上面,这还不算奇怪,奇怪的是那车司机台后面有个锅炉,还有几篓木炭,原来那就是汽车的动力源,那时“洋油”无比金贵,而且只供军需,老百姓能乘这木炭车就是万幸了。一位司机必带一名副驾,说白了就是一名杂工,他要不时地给锅炉添木炭,掏炉灰。那车走不多时就熄了火,赖在那不走。这会副驾就下车把一根曲铁棍插进车头一个小孔内,使劲摇几转,那车达达达……响了几声就没动静了,于是又摇,又响几声仍是不动,如此转摇多次,那车身抖动了一下,接着突突突地响起来,副驾骂骂咧咧的爬上车,司机又继续开车,就这样走走停停一天走不了多少路,这在当时还是个稀罕事物,也是赖以逃生的工具,不知道今天可有人收藏了这种老爷车?若有,也一定价值不菲了吧。
车祸惊魂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单位拥有一台汽车,那是很阔气的事。我工作的大冶工艺玻璃厂购买了一台二汽东凤,那浅兰色的车身特别惹眼。厂里的原材料靠它拉进,制成产品靠它送出。有时还可以带个把人谈业务,采购什么的,简直就是个宝贝疙瘩。有一次,省外贸通知有位港商要我厂的产品,必须在上午赶到。不巧厂里的车又不在家,幸好大冶镇政府有一台老式吉普借我们一用,可是那车司机没上班,只好又向有关单位借了一位货车司机。既然有了一台吉普,何必不多去几个人?于是就去了一位书记,一位业务副厂长,还有两名业务员。这一来就超载了,后面坐四人,好在当时管理不严,挤挤扎扎地就赶到武汉。业务谈得很顺利,下了订单,签了合同,吃了午饭,准备往回赶,这时有位同事的小孩来武汉走亲戚,要撘我们车回家,没办法,只有坐在我和司机之间,一台吉普车就塞了七个人。那时交通管理也不严格,挤就挤吧!一伙人有谈有笑往家赶。指望着早一刻到家,不想车刚过罗桥就出了事。当时路况很好,来往的车很少,只不过公路有一点向下的斜坡,还有一点右变,这司机大概开大车习惯了在拐弯时方向盘用力过大,我坐在副驾位子上,眼看着车子离了正路朝右边滑行,右边是一米七、八的高坎,下边是将要收割的稻田,我心想这下完了!当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天旋地转轰地一声,车子就窜到稻田里向右侧卧,我正在右边,不容思索就钻了出来,站在稻田里,但我至今还想不出自己是怎样钻出来的?一时只感觉有湿答答的液体从头上往脸上流,心想一定头破了在流血,随手摸摸一看,那不是鲜红的血,而是稻田里的泥浆水。不觉笑着自言自语;这回死不了了……一回头看看车里,那小孩还卡在驾驶室里,脸上让车玻璃从右眉边割到腮下,好像张开了一张大嘴,鲜血向下直流。见这情景我也顾不上其它,一把把他从车里拽出来,掏一块手帕将他头脸一扎,背上他从田埂跑上了公路朝边近的一个卫生所奔去,一个十岁的半大孩子,我实在感到体力不支,幸好这时后面一有一个年轻人骑辆自行车从身边驶过,我连忙喊住他,说明情况,他马上跳下车,让小孩坐上,两人推到卫生所,经过医务人员的清洗消毒,缝合了二十多针,后来我见他脸上爬着一条“蜈蚣”。当我们正在处理这小孩的时候,同行的两位男同事把那位女副厂长也抬过来了,只听她呼天喊地:我么得了哇……原来一车人除了这小孩就数她伤重——腰部骨折。卫生所无法医治,马上给县医院打电话,很快就来了一台救护车,两个人扶着她去县医院,住院治疗了个把月才出院,幸好没有落下残疾。事后听同车人说厂里的那位书记,从车里爬到车身上呆站在那里,别人说你下来呀!他痴痴地问道:我怎么下来?后来大家当做了笑话。当我们在卫生所忙乱之时,边近的农民用塑料桶装来一桶鞋子,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打着赤脚,还有乡民煮了粥,炒了咸菜给我们送来,这份情意令我至今难忘!车出了事,那位司机担心害怕,我们一边安慰他,一边做他单位领导工作,免除了对他的处分。我们几个未受伤的,当时忙着处置两位伤者,直至深夜才回家,清洗了上床,第二天都爬不起来,整整躺了两三天。打那以后,我见到那黄绿色的老式吉普,就心惊肉跳,再也不敢坐了。
朱云岳,86岁,中国工艺美术家协会会员。在黄石工作二十五年,曾任黄石玻璃厂美工组组长,大冶工艺玻璃厂厂长,黄石科协副秘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