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容医生的值班日‖文/丁恩翼
整容医生的值班日
宋耀辉从第六人民医院整形科辞职后，与合伙人一起开办了华美整形私人定制会所。转眼已经快六年了，生意一如既往的红火。作为会所的金字招牌，他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全科大夫”。颌面塑形、精细隆鼻、吸脂、除皱、玻尿酸填充，手到擒来，从当年一天两台手术，到现在最高频率一天七台，技艺打磨得得心应手。每年寒暑假都是整形的高峰期，忙完了这一阵，总算可以稍微歇息一下了。恰逢小长假，宋耀辉也懒得作什么旅行的打算，于是放了所有医生和行政人员的大假，自己过来值个班。
话说宋耀辉这个人嘛，不仅专业技艺精湛，人缘也极好。主要是因为他那既英俊又贱兮兮模样，实在太讨人喜欢。他业余爱好很多，打击乐、网球、素描、架子鼓，最近又开始对跑马拉松感兴趣起来了。同事们都佩服他精力充沛，满脑子都是奇思妙想，每学一样东西，他都会在心里作各种设想，然后再赋予实践，最后很欢乐地看看结果将会如何，还要向同事们自嘲和调笑一番。这也许便是他对生活的兴致所在，所以每每都乐在其中，同样的性格特质，用在自己的专业领域，成绩斐然显然不足为怪。
小长假第一天的清晨，办公区空荡荡的，他懒洋洋地往自己办公桌前的黑色皮椅上一坐，新沏的龙井茶在手边冒着袅袅白烟。无事可做…无事可做…他那慵懒肆意的真性情在难得的休息日里开始淋漓地释放出来了，歪着脖子，翘着二郎腿，随手拿起桌上一份报纸，唰唰地翻看起来。
“男，四十二岁，身高一米七三，持凶器致一家三口毙命，行凶目的不明…”宋耀辉看着报纸上的通缉令，竟小声读了出来，那副吃瓜群众隔岸观火贱兮兮的样子又呈现出来了，让人见了真想揍他一顿。
“男，三十八岁，身高一米七六，一周内对十五名年轻女性实施性侵，情节恶劣…”宋耀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换了个坐姿，“男，三十五岁，身高一米七七，挟持人质先后三次于中国人民银行西城区三家支行截获人民币共计二百八十万元，目前在逃，去向不明…”
为什么不选工商银行呢？支行比较多一点，分布也比较密集啊…难道和中行有什么宿仇么…？这个猪头心里默默地犯嘀咕，这就是所谓的宋耀辉式的思维模式，听着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整形专业的本能，他的眼睛在三张通缉令的逃犯照片间上下打量——那个杀人的…眼眶纵向过于狭窄，目露凶光，内眼角要开大，会显得柔和一点…那个强奸犯…左脸那颗痣太显眼了，肯定是要点掉的…啊哟…左边鼻翼还有那么大一片斑痕，显得整个左脸区域像毁过容一样，真要命…那个抢劫的…鼻子那么塌，猪一样…脸倒是蛮光洁的，像女人的皮肤，啧啧…眉心那颗红痣应该是相思痣吧…
正在宋耀辉享受着自己那无边无际的发散性思维时，重重的推门声打断了他。一名黑衣男子闯了进来，他神色慌张，手里提着一个褐色的旅行袋，中等身高，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红，宋耀辉瞄了一眼他眉心那颗红痣，起身时顺手把报纸翻了个面搁在了桌上。
“先生，请问是来预约整形吗？我们会所今天休息，要不你先填写一下信息表…”宋耀辉的语气像往常一样谦和有礼。
“宋医生，久仰大名。长话短说，帮我整成另外一张脸，现在。钱我不会亏待你的。”黑衣男子说完把旅行袋往桌上一扔。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是小长假…所以护士们都休息…而且我们惯例上是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排号的…”
“我说——就现在。”黑衣男子的目光开始燃烧。
宋耀辉停了半晌，努了努嘴唇，“你…有什么具体要求？”
“整成什么样都行，和我现在的长相差别越大越好。”男子的眼睛盯着宋耀辉不放。
宋耀辉微微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桌上的旅行袋，“跟我来吧，作一下局部消毒。”
宋耀辉举起麻药针筒的时候，黑衣男子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们这里是私人会所，客人付款，我们服务。其他的事情，我们不掺和。”黑衣男子犹豫了一下，将信将疑又无可奈何地摆正了脸。
五个小时后，黑衣男子两手牢牢端着一面宋耀辉递给他的镜子，一开始，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像是彻底愣住了，过了一会儿，目光里似乎显出一种颇为满意的欣赏来。宋耀辉指指他的额头中央，“你看，本来你这里有一颗红痣，非常显眼，识别率太高了，我把它完全去掉了，反而在这边添了一颗黑痣，这样脸部特征就完全不同了，你懂我意思吧？”宋耀辉又指了指他的左脸。黑衣男子听着，僵硬地点了点头。“你鼻梁太塌陷，我帮你适度垫高了，肤色也过于白皙，所以这边帮你增加了小片色斑，看上去就像自然生长的一样。”宋耀辉的手指还没提上来，就被黑衣男子不耐烦地推开了。他嚯地从手术椅上坐起来，有点晕，稍微顿了一顿，站直了便要离开。
“那个…发票需要帮你开具一下吗…？”宋耀辉快步跑过去帮黑衣男子打开门，私人会所彬彬有礼的细节服务一丝都没有疏忽。黑衣男子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了。
长假过后，听会所前台的小护士说，报纸上一直在通缉的犯人，有一个被抓到了，是那个抢劫银行的。“你们知道吗，他不是被警察抓到的，居然是在一条小弄堂里被一群女人抓住的，听说他的手骨和脚骨都被她们打残啦！真是搞不懂啊…”小护士说得绘声绘色，“听说她们一边打，一边嘴里还不停地喊——妈的！强奸犯！死一百次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