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簿‖@李明君

过  簿

作者:李明君

现在收割小麦一般都使用脱粒机,拖拉机连着收割机直接开进麦地里,前面收割后面装袋,麦杆粉碎就埋进地里了。但是,回想三十多年前收割小麦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时收割小麦,首先要看天气。当小麦接近成熟时,农民最害怕的就是风雨交加的天气,因为如果遇到风雨天,本该丰收在望的小麦经过风雨的洗礼后,不但许多的麦粒被吹落地下,而且小麦倒茯后覆盖在地上,收割的时候便十分困难。所以一旦小麦成熟,遇到万里无云的天气,农民便会冒着酷暑下地收麦。这样不旦可以避免风雨的袭扰,而且可以节省凉晒的时间,便于打场晒粮。

农民是以生产小队为单位组织生产的,每个小队都有一名生产队长。我记得生产小队的办公地点就在我家南面,生产队办公地点的外面有一棵歪脖柏树,树叉上安了一个铁钟,每到上工的时间,生产队长都亲自去敲钟,社员们听到钟声后便陆陆续续地聚集到生产队里,然后一同聊着天,拿着工具到队长指定的地点去劳动。

生产队里有固定的场院,场院大概有几亩地大小。小麦成熟前,生产队已组织人员对场院进行了平整,然后浇上水,用牲口拉着石滚来回地碾轧,最后场院变得十分平整和干净。割回的小麦一车接一车地运了回来,有人将小麦摊放在场院里,让太阳光尽情地把小麦晒干。

中午过后,经过几遍翻晒的小麦变得发白发脆,轧场人便套上石滚,一手牵着牲口,一边扬着皮鞭,嘴里喊着“驾驾”地走进场院里。此时的天气热浪翻滚,轧场人尽管戴着草帽,还是不住地拿着毛巾去擦脸,那牲口无奈地在轧场人的驱使下拉着石滚在场院里一圈又一圈的走着。许多人拿着木叉站在场院的屋檐下或树影里,看着牛马单调地围着轧场人转圈,听着轧场人发出的催促牛马快走的喊声和远处高树上传来的知了的叫声,等待着队长发出的翻场的命令。

队长就像一场战争的指挥员,不断地走进场院里,一会用脚去踩一踩轧过的麦杆,一会用手去抓一抓轧过的麦杆,然后就冲着人群喊道:“这一遍行了,都来翻翻吧。”于是,大家懒洋洋地走进场院,将刚才牲口轧过的小麦翻过来重新铺好,轧场人就赶着牲口重新进入场院进行碾轧。

经过几次反复碾轧,麦粒已经与麦杆完全脱离,麦杆变成了麦秸,大部分麦穗已变碎并且落入麦秸下面。轧场人将牲口赶出场院,队长就喊:“都进来拾场吧。”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地开始收场,有人用叉将麦秸挑起来,放在场院边上,然后有人将麦秸码放成麦秸垛,不一会便堆成了一座小山一样。有人将脱落下来的麦粒和麦皮堆成堆,稳稳地放在场院中央。有人拿着木锨走近去,端起一锨麦粒扬向空中,那麦皮借着风飘向下风口的地方,而麦粒自然就落在扬场人的面前。刮走的麦皮像海边的沙丘一般,一层又一层的,麦粒也慢慢地堆成了一堆。趁着扬场人休息的空间,大家将麦粒装进了袋子里,放在场边。等到麦秸全部碾轧完毕,大家再将麦皮收集起来堆好,因为这是喂养牲口的饲料,万万浪费不得。

这个时候,大家最害怕的还是有雨。六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有时小麦正在暴晒,忽然就来了一场雨,队长一敲钟,即使大家都在吃饭也只好放下碗筷往场院里跑,急急忙忙地将摊开的小麦再堆起来,然后盖上席子或塑料布。遇到连阴天就麻烦了,由于小麦潮湿,加上雨水的侵袭,麦垛周边的麦粒便会生许多麦芽来,尽管绿油油的,但让人看了不免心痛起来。

农民是最会过日子的,为了保证颗粒归仓,收麦子的最后一道工序就是过簿。簿是用高梁秸杆做的,足有一人多高,一根接一根地单排排好,用细绳在两端系上。等到过簿的时候,社员们按照队长的安排,都会从家里扛着板凳去场院。有人将板凳分成两排摆好,然后将簿平铺在板凳上。

过簿一般都是晚上进行的,太阳落山,热浪慢慢消退,听到钟声的社员们带着长杆走向场院,小孩们也都跑过去,围拢在长簿的边上看热闹,如同一场即将开始的大战。

过簿开始,簿的两边都站好了人,每人手拿一根长杆等在那儿。有人将麦秸从麦秸垛上拉到簿前,一叉接一叉地锄在簿上,人们便用长杆往前拨。因为高粱秸粗细不匀,相互之间便有了空隙,所以当麦秸从这儿经过时,其中隐藏的麦粒便从空隙里漏了下去。过簿的工作量不算大,并且不分男女,大家一边过簿一边说笑,嘻嘻哈哈的声音几乎不绝于耳,引得队长不住地喊:“别光啦呱,都好好地干活。”于是说话的声音少了,杆子打簿的“扑扑啦啦”的声音乱成了一团。

其实,通过过簿并不会得到多少麦粒,忙活一晚上也就弄一麻袋两麻袋的,但作为一项收入,农民不会看着自己的血汗白白地流掉,况且在那个年代,白面还是十分奢侈的东西。

事情过去了许多年,但那个昏黄灯光的夜晚,那个嘻嘻哈哈热闹的场面,每逢麦收时节我总会想起,并且会不断地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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