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了,六月‖文/曹健
别了,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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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健
以往的六月,总是一个美不胜收的季节。
谁不曾心动于她百花齐放、百鸟争鸣的美貌,谁不曾惊艳于她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衣装,谁不曾沉醉于她十里飘香、醉人心脾的芬芳,谁不曾倾慕于那风华正茂、惊才风逸的少年。
这个六月,则不然。
她倚坐在窗边,乌黑的头发披散在双肩,任由微风肆意拨弄,眼角红肿,眼神木讷,显得有些憔悴。窗外的风景一如往年,美不胜收,耳畔时不时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她却提不起兴致来。
教室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地转动着,它对待工作向来一丝不苟,准时上课,准时下课,准时打响最后一堂考试的结束铃声,准时带来让人猝不及防的离别。她很责怪那个时钟的冷酷无情,甚至因此异想天开,宁愿做一个婴儿,忘记时间的概念,现在即永远,世界也许本来就应该是那样的吧……“嘀嗒!”时针突然又跳了一格,惊得她回过神来。约好的时间快到了,他也许根本就不会来。她心里想。
这是晴朗的一天,毕业的少男少女相继离开,校园里渐渐冷清下来。对于毕业,每个人貌似都很兴奋,没有悲哀,没有留恋。庄严的校门只出不进,好似人生转折的大门,踏出去的人,势必要面临一个全新的世界。时钟的转动永远单向,永不停歇,这注定没有人能回到这个时代,或许也没人想回到这个时代,偶尔有人会在门口矗立片刻,回头打量一下自己的青春时代,终也只得头也不回地离开。嘀嗒嘀嗒,时间啊,你别催他们了。
在只出不进的人流中,一把黑伞由外向内,显得格格不入。随后他出现在她视线中,渐渐近了,她才看清来人的身影,悬着的心总算踏实了下来。她急忙捋了捋头发,揉揉眼睛,拿出一面镜子,对着自己僵硬地笑笑,他从来都喜欢她自信的笑容。
他轻轻推开门,径直朝她身后的座位走去,脚步声清晰而有力,她有些紧张。
“干嘛呢一个人?”,他言语随意而又自信。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低着头,她感到她的嘴角十分沉重,眼前升起一阵热雾,喉咙变得干涩,传来一阵阵不顺的呼吸。以往这样,她早就扑到他怀里。
“你想好了?”
她突然一惊,想起了约他见面的目的。这一刻,她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像是在挣扎。“分手”她以前并不是没有提过,最频繁的时候,她甚至每天都会闹分手,这让他很是头大。也幸亏他一直很大度,只当她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压住不同意分手的底线,该吵吵该闹闹,但最后总是逗得她憋不住笑,相拥在那片情侣专用的小树林。但她知道,这次和以前每一次都不一样,趴在桌上,尽力抑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言不发。
时钟自顾嘀嗒嘀嗒跳动着,声音清晰可见,一格一格毫无留恋。
“你的伞还你,待会儿出门遮遮太阳。”他打破了沉默,从后座把伞递过来,轻轻顶在她身后。
“嗯嗯!”她起身伸手去接,碰到那熟悉的手,又急忙缩回一段,迅速从他手中抽出雨伞,转过身来塞在脸下,又趴在了桌上。
她从没想过,以往给她撑伞的人会把伞还给他,一点纪念都不愿意留?她可是一直把他送的表视若珍宝。但他确实是个好人呀,三年的朝夕相处,让彼此早已了如指掌。倒是自己,好像一直都是一副坏脾气,也难为他忍耐了自己那么久,她真后悔自己没有改一改自己的脾气,让他愿意等她。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吧……
“天气不冷呀,你抖什么呢?”身后传来他的打趣声。她才发现自己早已止不住情绪,身体随着抽噎不住地抖动,赶紧深呼吸了几口气,憋住眼泪,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话说你到底想好了没?考砸了再来一年就是。”他像是不耐烦,直截了当,开门见山。他还是这么直接,但是言语中没有一丝难过,没有一丝留恋,甚至对昔日最亲近的人没有一丝怜悯,更不用谈安慰。他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和时间一样冷酷无情,这反而让她释然了不少,心存的一丝侥幸和幻想彻底被抹杀,心情竟然平静起来。
沉默的空气中,充斥着时钟无情的跳动声。她突然感觉到,这个六月也如同往年,有着明媚的阳光,柔和的轻风,清脆的鸟语,醉人的花香,自己的身后,他又陪伴了我一个六月,果然,六月依然是最美的。她掐停手中他送的表,时间定格在这一刻。此刻之前,是完美的回忆,此刻之后,是充满期待的新生活,谁能说这个六月不美呢?墙上的时钟仍在不知疲倦地把此刻变为过去,把将来迎成现在,把人们的悲痛从记忆中抹去,把本应悲痛的感情变得美妙,谁又能说它无情无义呢?
“嗯嗯。”她顷刻之间长大了不少。
……
“嘀嗒!”时针又走了一格,惊醒了她。窗外艳阳高照,身后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嘀嗒声清晰地传播在教室每一个角落,催她也该走了,没什么好留恋的。走出教学楼大门口,阳光亮得刺眼,她感觉有些孤独,但总要习惯不是吗?
撑开伞,一块怀表顺势落下,悬在她的眼前,时间静止在她掐停的那一刻,表盘上刻着:明年六月,一起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