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西神话比较:中国的神是符号化的楷模,西方的神是人格化的英雄
作者说:神话传说中蕴含着先民对于自然世界的认识,体现出早期社会祖先的智慧。不管是在西方还是中国,神话传说都是祖先遗留下来的重要文化遗产。我们用比较的方法来看待神话传说,就会发现身处不同空间的中国和西方因地域特点、思维方式和自然环境上的差异所造就的早期神话传说的异同。
在中国文学艺术的长流中,即使是孩童也能复述很多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远古时代女娲造人、盘古开天辟地、嫦娥奔月、后裔射日、大禹治水、精卫填海,民间流传的孟姜女哭长城、女郎织女,这些都是让我们引以自豪的民间瑰宝。西方神话也是绚丽多彩,至今在欧洲的戏剧、诗歌甚至哲学里人吸收着西方神话的营养,西方的神话主要是以古希腊神话为主,我们常见的有俄狄浦斯的故事、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特洛伊战争等。
女娲和伏羲
古老的神话在历史的长流中不断演化最终形成了现在的形式,在古远的世界里,由于空间的限制,中西方是很难实现信息交流,却不难从神话起源的思维方式、自然环境、地域特点等方面发现它们的异同。
中西创世神话中神造人有着相似情节
从神话的题材上来看,中西创世神话中神造人有很强的相似性。他们都认为人是神创造的,并且是由土而生。在中国,创世神话最流传最广的是女娲造人和盘古开天辟地,而在西方则有《圣经》中的上帝用泥土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类和普罗米修斯造人。根据《风俗通》记载:
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做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泥土中举以为人。故富者黄土人也,贫贱凡庸者,絙人也。
也就是说女娲运用泥土照着河水里自己的倒影捏造人形,创造人累,后来由于太累了,便随手扯了一条绳子深入泥潭,沾上泥浆向地上挥洒而去,结果点点泥浆就变成了人的摸样,后来女娲看到了人终将死去,无法传承,就分出男女,创造婚姻制度。并且还将人分成了等级。
西方神话中也有很多神创造人的传说,流传最广的莫过于火神普罗米修斯创造人类的故事。普罗米修斯有一天知道了天神将种子藏于泥土中的秘密,于是他就捧起泥土,沾上河水,按照天神的模样捏泥成人,他还从动物设上摄取善恶灵魂,封印在人的身体里。但是火神普罗米修斯所造的人只是男人,后来宙斯为了惩罚人类,令赫尔斯塔斯造出了潘多拉,世界才有了一位真正的女性。
人起源来自于土。古老的祖先可能看不到自己祖先是源自哪里,但是却知道每个人都最终会归于土地,最终会与泥土融为一体,并且在当时的看来,人对天和地是极端崇拜的,神是来源于天,而人起源却归结于地,以显示人神的区别。
普罗米修斯雕像
从现实的角度来分析泥造人的原因,在社会形成的初始,人类的祖先就发现了用泥土可以捏制很多形状的东西,并且中国文明的源头来自黄河流域,并且土壤的颜色与人的肤色相同。
在制陶技艺不断成熟的时候,并且还看到人在洗澡时从身上能搓下泥来,根据现实和想象创制出人类起源的神话并使它口耳相传。中国的神话中是女神创造了人,而西方是男神,这是因为中国创世神话起源于母系氏族社会的繁荣期, 其时“男女杂游, 不媒不聘”(《列子·汤问》)。
而希腊创世神话产生晚于中国,人类社会已经由母系氏族公社进人父系氏族公社, 在人类的生产活动中, 原始的将女性等同于生命和繁殖的观点式微, 男性在繁殖行为中的作用受到重视, 人们开始意识到一个新生命的诞生也必须要有男性的参与。
想象中的诺亚方舟
希腊神话谱系完整,中国神话没有形成完整体系
从神话传说系统性来说,希腊神话谱系完整,形成一个主神,风格较为统一,而中国的神话没有形成完整的体系,比较分散和零星,也没有形成一个处于核心的主神。
希腊神话之所以形成完整谱系的可归结为两点,第一是希腊神话的建造初期,便有意的的按照血亲关系和胞族关系,以希腊神话的中心奥林匹斯诸神为点。
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之王 宙斯
希腊神话分为新旧两批神,宇宙最早产出卡奥斯和大地女神该亚,该亚生出天神乌拉诺斯,乌拉诺斯与该亚生出十二提坦巨神、三个独眼巨怪和三个百手巨怪,后来乌拉诺斯生出了奥林匹斯十二主神,宙斯推翻父亲成为世界的主宰,后来的各种传说故事基本上是这个主线间接或直接的产生影响。第二原因则是受神话记录者的整理,贡献最大的莫过于行吟荷马和赫西俄德,他们将这些散落的故事整理成为《荷马史诗》和长诗《神谱》。
位于维也纳的雅典娜雕塑
而中国的神话人物很多,但是都是比较单一化和概念化的一些人物。人物与人物之间的关联度也很弱,在时间和空间上神话故事之间的交叉很少,例如后续的神夸父、嫦娥、精卫等和创世神并没有血缘关系,并且神话样态比较零散甚至出现同样一个神话人物却流行着不同的版本。例如,在英雄神话黄帝战蚩尤中,《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
蚩尤做兵伐黄帝,黄帝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蓄水,蚩尤请风伯雨神,从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逐杀蚩尤。
而在《太平御览·志林》中记载:
黄帝摄政前,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并兽身人语,铜头铁额,食沙石子,造立兵杖,刀戟大弩,威震天下,诛杀无道,不仁不慈,万民欲立黄帝天子事,黄帝仁义,不能禁止蚩尤,逐不敌。
在这两个文献我们看到了是两个关于蚩尤大战的不同结果,山海经里说黄帝战败蚩尤,而在《太平御览》中则认为黄帝敌不过蚩尤。
西方神话中的鸟神女妖
而在古希腊地域较为狭小,部族之间信息交流比较顺畅,在不断的口述传播过程中故事内容在完善的过程中也不断趋于统一,加上后来诗人文字记录的详备使这些神话传说内容相对集中,风格较为统一。在中国,祖先聚居的地方一般是地域宽广的平原,部落族群较多。
中国在史前时期就有东夷、华夏、苗蛮三个部族,每个部族之间交流不畅,各自的部族都有自己崇拜的图腾神灵,从而创造出不同的神话故事,并且中国的文字记述较为简单,史前的甲骨文和后期的文言文都是言简意赅为主,这也导致神话人物性格描写也较为单一。
欧洲图书中的诺亚方舟插画
中国的神话人物是理想楷模,西方的神话人物充满了世俗化
中国的神话人物是理想道德的楷模,西方的神话人物更充满了世俗化。中国的神话中的形象往往是道德的楷模,受中国传统思想的影响,在神话传说中创造的神往往担负着很重的责任感,是完美品行的化身,对于严格等级秩序的遵守、情感世界的唯一、对待人类的爱护,但却缺乏人世间的七情六欲。
中国画 大禹治水
百姓既对神产生了畏惧,同时也更多的是尊敬,能成为神话中的神,这个人物大多是正面人物,是为百姓做出贡献,并且在品质上是毫无瑕疵的,例如大禹治水的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是大公无私尽职尽责的学习楷模,后裔射日,之所以被人崇拜也是因为他拯救了人类,华夏的祖先黄帝,被塑造成为一个善良和正义的形象,并且将很多人类的发明归结于他,黄帝制造舟车,发明文字,播种百谷,始制衣冠、发明指南车等。
中国神话中的人物都是超人性的典型代表,并且往往具有宗教崇拜色彩,在这些神话中无不体现着一个德字,道德使得中国的神具有被世人尊崇的理由,这一方面是受中国传统观念的影响,中国注重纲常伦理道德,另一方面也显示出,即使远古时代的黄帝时期,中国的神话也是为塑造伟人形象和统治的需要,是一种榜样和道德偶像的力量。这使得神话远离俗世,缺少鲜活的人性,是善的化身。
后裔射日传说
希腊神话中,神的形象往往被赋予娇美的身形和充满着智慧,是美的化身,并且也充满着人的真,具有人性。形成差别的原因是,西方城邦制的凸现集体意识和国家观念,人与人之间更加平等和自由,塑造的神的形象只是西方人的一种理想生活的表现,并且由于小国寡民,城邦战争不断,如历史上最著名的有伯罗奔尼撒战争和特洛伊战争。
希腊的人更加崇拜力量,所以我们看到的神是一种比现实中的人更美,更有智慧,更有力量的形象,如拥有俊美外形的太阳神阿波罗,骁勇充满力量的战神阿瑞斯,以及聪明睿智的智慧女神雅典娜等神话中的神并不是法力无边的万能神,这是和中国的神话形象人物是有区别的,西方的神在外貌、智慧、力量中更加完美。希腊诸神也并不是千篇一律的符号化,而是每个神都充满着个性。
特洛伊战争
同时,在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神并不是完美的全能者,他们同时也拥有人的很多缺点,也充满着现实快乐追求和感官享受的不断索取。这和西方所处的海洋文明的特点不无关系,海洋文明的开阔赋予了西方人乐观、自由、享受的浪漫主义精神。西方神话中神的形象与中国的传说中神的对比我们会发现,住在奥林匹斯山上的神们却缺少道德和伦理,他们和凡人一样具有七情六欲,一样爱冲动、犯错误。
主宰神宙斯就是一个在感情上不忠贞的人,他一生有七位正式的妻子,并且还有许多非正式的妻子,例如:
宙斯和底比斯王后生下赫拉克勒斯,与斯巴达王后生下美女海伦,并且宙斯还不顾伦理关系,他的第一位、第三位、第五位、第七位妻子是宙斯的堂姐妹或亲姐妹,而第二位和第四位则是他的姑姑。
几乎可以判定伟大的希腊神是一位荒淫的神,这根本就不具备一个精神偶像的要求,他不是理想主义德育培训的教材,在传统的中国人眼中这些行为却是不可接受的。
中国的神是符号化的圣人,西方的神是人格化的英雄
在中国的神形象塑造脸谱化和符号化只有善而没有恶,而西方中的神是人格化的神,拥有人的善恶,希腊的神话中神也具有人的嫉妒和虚荣,这使得希腊神话人物变得有血有肉。希腊神话中嫉妒心最强的赫拉,她是宙斯的妻子,赫拉迫害丈夫情人的孩子,用尽各种手段。
赫拉神庙
不和女神厄里斯在海神忒提斯婚礼上将写有献给最美的女神的金苹果送出时,赫拉、雅典娜、阿芙罗狄特因为嫉妒争执不下,并最终导致了特洛伊战争。希腊的神灵都是世俗化的,海神波塞冬与特洛伊王结怨的原因就是海神帮助特洛伊王修筑城墙,国王许诺的金钱没有兑现,愤怒的波塞冬迁怒与国王投入到对抗特洛伊的战争中。
希腊的神好色、贪婪、嫉妒、虚荣,靠着神力为所欲为,希腊中的神灵并没有将凡人作为被保护的对象,而在中国的神话中神性格的描述都是正面,他们的职责就是为解决天下苍生苦难的,但是很多形象刻画却不够细致入微。
嫦娥奔月
在后羿射日的传说中,我们很难说明白射掉九个太阳的英雄到底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在《淮南子》中对后羿的记述却仅仅是短短的109个字。在中国很少有描写神的性格的,中国的神几乎都是不食烟火没有缺点和无私。
中国和希腊神话中神灵性格出现差异的原因有很多。其一就是中国是属于农业文明,靠天吃饭,所以对待神灵的态度是敬畏,对待天命是顺从,并且讲究天人合一,以至诚的心打动神灵祈求帮助,人又面对这么多自然灾害和人生疾苦,由于认识的不足,求神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中国的八仙神话传说
对自然是敬畏顺从就不敢做出有损神形象的言论,人在神面前是弱小的,并且中国的神都是有用的神,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创造什么样的神,所以神灵很杂乱,同时在先民的印象中,神应该是做大事的,是敬而远之的,所以神就被抽象为一个符号。广袤的大地,只要种好庄稼先民就能成活,靠天吃饭使他们既安于现状,缺乏冒险精神,又对神有所期盼。
中国龙
而对于西方文化而言,一开始就表现出控制和征服自然的欲望,希腊的地域面积狭小,表面崎岖,种植业不是很发达对于大陆的馈赠很少,他们去海洋中冒险,但是海是变化无常,在获取海上财富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人本身的一种能动性,从恐惧中逐渐走出来。同时,城邦的自由,也成就了西方人性的解放,他们更加关注自己本身的享受和现实享乐,世俗化思想和对自己能力的肯定使他们感受到信仰其实并不需要那么虔诚,神和凡人是一样的。
总结:
中西方神话中存在的异同,反映出东西方不同的善恶观和文化观。但是,不管是中国神话还是西方神话,他们都是世界早期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先民最早认识社会的方式。当我们漫步于文学艺术的殿堂中,面对先民遗留下来的文化遗产时,都会被这绚丽多彩、充满想象的古老的神话传说所吸引,神话传说用奇丽的幻想编织的关于神灵的故事,是人类集体智慧的结晶,它唤醒了我们对于人类祖先在与自然长期斗争过程中展现出的聪明才智和对自然的认识的惊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