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欢‖文/风儿

欢欢

我和主人的关系，像是传统而古板的婚姻关系，没有一丝一毫分居、离婚的念头，从一而终。我不懂得背叛、欺骗与怀疑，我的天性就是天生与他人友善接触的需要。

可是我的寿命太短了，生命太脆弱了，这真的是我唯一的缺点。

01.

我爱这家朴素而不富有的人家，当然，他们就是我的主人。我爱他们就会永远的爱他们，无论他们做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经历了多少时光。

这天如此的寒冷，即使我有长毛围身，小主人精心为我打造的房子护身，但我还是冷，冷得我上下牙齿直打嘚瑟。

唉，算了吧，还是起来运动运动，到处走走。不要像那鹿一样，睡在一坨热乎乎的牛粪上，最后被活活冻死。

脚踏在冰冷的地板上，冷气从脚掌一直直上心头，心要化了。

咦，门缝里面好像有火光在闪动呀！

汪汪汪汪…

我两三步跨进厨房里面，偷偷地瞄了主人一眼，主人正在烤火呢。

但两个大主人的脸色不对呀？空气里面弥漫着怨气的味道，像那深牢大狱一样，让人不断滋生想越狱的欲望。

一道门，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外寒冷，门内温暖。门内的人想逃出去，门外的人想冲进来。

但外面毕竟那么冷，我还是找个角落乖乖躺着吧。

“你什么时候认真听过我的意见了。对于我的意见，你总认为是错误的，结果呢，你没有一件事情做了成功过，总是拿着力气白费！”女主人生气的说道。

“我说了，不要吵我，你怎么那么烦呀？”男主人头也不回，眼睛里面黑乎乎的一片，好像在蕴藏着什么黑恶力量一样，时机一道，便爆发了。

“你总是这样，和你妈一样不讲道理、不明是非。”女主人的眼角徘徊着泪水，一不小心就滚落了下来。

“你怎么那么烦呀？”

啪，一股滚烫的热水，倾倒在了我的背上。

那感觉就像盛夏最炎热的午后，太阳把几亿高温从它那核子炉中向外毫无顾忌的抛洒，万物都昏沉沉的头重脚轻的，甚至比那高温还难受，难受通过感觉器官直达我的神经系统，刺激着我。

汪汪汪汪…

我来不及顾及什么，撒腿就往外面跑，泪水在风中凝固了。

好疼呀！汪汪汪汪…

我难过的躺在窝里面，想着今天出窝时，应该看看黄历的，请教一下周公的。

自此，我看到男主人时，总是拖拉着耳朵，只要他伸手指向门外面，声音大一点对我说话，我就会夹着尾巴，仓皇逃走了。

我想过，男主人对我那么凶，我应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的。但我的良心、我的脑袋、我的四肢和牙齿从不支持我这样做。

我依然爱他和忠诚与他。因为他除了我在厨房里面对我凶以为，其他时候对我都特别好。

02.

不久后，我背上的疤由红肿变成了一个不知名的形状，背上被烫到的毛也由白黄色彻底变成了白色，看上去还不错呢。

也许是因祸得福吧。

我的家族里面，每个都是长得呆头呆脑的，身材矮小，长毛缠身的，这给我增添了几分憨厚可爱。

但自从我有了这个伤疤后，小主人对我更是爱不释手了。

每天都抱着我，逗我玩，她吃什么就给我吃什么，还经常用手抚摸我的背，好舒服呀！真的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我就在岁月的平静中度过了寒冷的冬天，温和的春天。伴随着春夏之交的另一场雪——柳絮，而迎来了顽皮的夏娃。

一场轰隆隆的大雨，一场酷热无风的炎热。这是夏娃顽皮的表现。

万事万物都有矛盾性，事物只有在矛盾和斗争中才能前进。

而夏娃的顽皮，刺激了万物，万物也因此冒出许多繁茂的植被和美味的野菌。整个夏季都在绿茵场中走过。

虽热，但我喜欢这个季节，因为主人喜欢这个季节。每到这个季节，我全身的血液都会激动的跳跃起来，使我超出吃骨头时的欢乐。

03.

家中的女主人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早起晚归，不辞辛苦的爬山拾野菌。偶尔会带着小主人们一起去爬山。

在这个拾野菌的团队里面，也有我的存在。我是这个团队的带头者和引领者。

每次在路上行走，我都会首当其冲的跑在最前面，偶尔小主人会追赶我。但我很骄傲，因为我跑起来后，任何人都追不上我，只有被我远远的甩在后面的份。

跑一段路后，我会回头看看主人们，若他们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并且视线还有点模糊的时候，我就会坐在路边休憩一会儿，等着主人们的到来。

有时候，主人们很调皮。他们会趁我跑远的时候，大声叫一声“欢欢”后，就躲起来，让我看不见，甚至有时候他们都不叫我，偷偷的就躲起来。

等我跑远时，发现主人们毫无踪迹时，我又要费劲全力的往回跑，深怕主人们抛弃我这个小可爱。

跑回时，我气喘吁吁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主人们会突然跳出来吓我一大跳，害的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主人的计，我每次都会上当，每次都会吓得冷汗直流。

因为我爱他们，所以我甘愿陪着他们演戏，即使魂都快吓跑了，也一样。

在路上，我是引领者。上山后，我只能乖乖的跟在主人的后面。

偶尔走到一条我认识的路后，我会找一个树荫繁茂的地方，用我的爪爪刨出一个窝后，舒服的躺下去，感受土地的凉爽，透彻心扉的舒适，再趁着午后的好时光，眯起眼睛来睡一会儿。

我知道，主人是不会抛弃我的。即使他们走远了，他们也会大声的叫我，那声音会传遍满山遍野，直到我的耳边的。

运气好时，主人拾到的野菌值钱时，主人会出钱买几条鱼或者一只烤鸭。见者有份，所以我每次都可以品尝到不同于饭味的美味，在饱饱的睡一觉，第二天又是精神满满的跑山去。

也许正是因为运动的原因，我的身体比以前更强壮，身体上多了的再也不是一坨坨肉乎乎的肉，而是坚实的肌肉了。

看着自己的好身材，我梦里面都会笑醒的。

04.

这天，家里面忽然来了几位陌生的人，在我的黑白世界里面，他们看上去豹头环眼的，我警惕起来，超他们凶狠着。

“欢欢，过来，不要咬他们，乖，过来。”男主人声音不高不低的对我说。

看到男主人后，我心声敬畏，拖拉着耳朵离开了这几个陌生人，乖乖的回到了我的小屋里面。

没过多九，陌生人走了，主人也在后面微笑着送他们。

他们是什么重要的人物吗？让主人如此谦和礼貌的对他们？我在心里面嘀咕着。

第二天一早，他们又来。这次来时，他们那豹头环眼的外表多了几分微笑，但这微笑看上去，还是觉得面目可憎。

真想冲上去咬他们几口，但主人给我下了禁止令，不得不放弃他们了。

他们和主人寒暄了几句，笑声还蛮大的。随后，就一同外出了。

晌午时分，太阳直射我的眼睛，刺得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好像一线天一样。

听家族老人说:太阳之所以刺眼，是因为她没有穿衣服，她害怕人类看到她光着身子，所以就用自身的光来遮挡着，人类一抬头，她就用光来刺人眼睛，让人看不清她。

主人回来了，他的手上多了一根绳子，好像在拖什么东西似的。但脸上却洋溢着笑容，丝毫不费力。

是什么呢？好奇心驱使着我上前去看一看。但事实证明：好奇心害死狗！枪打出头鸟呀！

跑上去，在转角的时候，一头庞然大物，四肢粗壮，头顶两大犄角，两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条坚实而有力度的长鞭子左右摇摆，掌心笨拙宽大而有力度的踏在地上，一副威武的样子，就好像在脸上写着：生人勿近。

哼哼哼…

汪汪汪汪…

它瞬间低头用犄角戳我，鼻子里面冒出哼哼哼的声音。

说时迟，那时快，主人一下把我提起来，放在了一边，“欢欢，一边呆着去，以后不要招惹牛，不然它会让你嚎的。”

我缩着身子，眼神四处游走，脚下一股热乎乎的水流了出来，嘴里不时在汪汪汪汪到。

真是吓死我的老命了，还好主人在，不然，我现在真的已经见阎王爷去了。以后还是胆小点好。

一场惊心动魄的经历后，我知道这庞然大物叫作牛。

05.

自此，牛大哥成了家里面的一员。因为恐惧它，害怕它再次伤害我，所以我尊称它为：大哥。

刚开始我还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的？为什么来到这个家里面？为这个问题我疑惑了好长时间，观察了好长时间。

牛大哥在家里面待了一段时间后，它开始和主人早出晚归，每天回家都是脏兮兮的，身体超乏，但它每天晚上都要吃上那么一大堆青草或者是一大盆面后，它才安静的睡去。

人世间的每一种生物，绝不是空虚来世间走一趟的，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职责，只不过是或早或晚而已。

我的职责是负责守护着这个家，而牛大哥的职责是负责耕地、拉车，为这个家获得食物来源做准备。

看到牛大哥这样不辞辛苦的工作着，我情不自禁地心生一首故事：

耕犁千亩实千箱，

力尽筋疲谁复伤？

但得众生皆得饱，

不辞羸病卧残阳。

受牛大哥的影响，我知道，我不能丢我们狗族的脸，我要像牛大哥一样尽职尽责，我要对驯养我的、收养我的这个家，负起一份责任。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也是最好的见证。

一年下来后，我和牛大哥的关系越来越好了。我现在都敢走到牛大哥的面前，然后漫不经心的躺在它面前，和它一起享受午后时光的温暖。

06.

今夜的风好大，就像黑山老妖要来时的前兆一样。

黑风无眼、无情的从我的小房子门口飞进来抽打着我，一鞭一鞭的，像极了那做错事情的丫鬟，惹主子生气时，主人用板子抽打她们的感觉，并且这感觉还带阵阵寒冷，麻木了我的爪子，凉透了我的心。

打了几个喷嚏后，我把自己的身体缩得更紧了，试图抱紧自己，温暖自己，然后睡去，就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狗子，啊欢。”

我听到风中有声音在喊我，不过，这么大的风，这么黑的夜，谁会大晚上的叫我呢？难道我遇到鬼了？

身体不自觉地打了个冷噤，自我安慰道:肯定是冷坏了，出现幻觉了。再把自己抱紧一点就没事了。

“狗子，啊欢。”

声音再次想起，我壮胆的随口应了一声，想知道是何方神圣或者是鬼怪，大晚上的出来造次。

“狗子，外面太冷了，你进来牛棚里面和我一起睡吧，我这屋里面干草多，睡在上面既温暖又舒服。”

是牛大哥，真好！

我的惊心动魄马上转为幸福飞跃。

“牛哥，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帅的、最威猛的、最厉害的牛哥了！”

“快不要拍马屁了，你狗子的嘴，骗人的鬼。你进不进来，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牛哥不屑的说到。

“好嘞，我马上进来！”生怕牛哥等下后悔，不要我进去。我扭着圆滚滚的屁股，踏着梅花般的小脚印，快速飞奔到牛哥的屋里面去。

好温暖呀，牛哥的屋。简直像是到了主人温暖的怀抱里面一样。

“不要发呆了，快过来。我挪一挪，这样你好睡觉。到了我的地盘上，你就应该放轻松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牛哥边说边缓慢的站起来，往后面退来几步。

这样的牛哥，外表虽凶恶点，但内心却善良、细心又负责任。这辈子能够交到这样的大哥，值了！

我对牛哥的崇拜更上了一层楼。

“好了，狗子，你过来睡吧。但记住，晚上起夜的时候不要吵醒我，不然，我明天要让你好看。”傲慢的牛哥，冲我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我今天晚上一定不会起夜的。”被牛哥这话一说，我怂了，本来我们狗族是每天晚上都会起夜的，结果，我活生生的说了句：不会的。

看来今天晚上，我会自己憋死自己的。以后还是要给自己留余地。

“嗯，不会就好。”牛哥坏笑着。

我勉强的笑了一下，低着头走到牛哥面前。真不知道牛哥这一笑，意味着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07.

若这一睡，是生命的终结，我想，我何不在风中淋漓一晚呢？

我一直低着头，准备躺下。两只后脚以躺完毕，只差两只前脚了。

就在我放平左边的前爪时，牛哥也躺了差不多。

牛哥身体比较大，动作比较笨拙。每次躺下的时候，它的头都会向前倾，伴随着犄角也向斜前方倾倒。而这时的我，是低着头的。

主人给我脖子上的“项链”，完全裸露出来，脖子后面的“项链”，很松，很松，任何一件东西，只要套住“项链”，就可以把我给提起来了。

这一切的条件，都已具备了，只欠下一刻的发生了。

我放平左爪时，不知道脑袋里面在想什么，空空的，就像是在冥想一样。右爪依然笔直的站立着。牛哥仍在笨拙的往下躺。

就那么一下，我莫名其妙的被挂了起来，并且，我挂在了牛哥的犄角上。

命运有时候，可能真的就是那么莫名其妙，那么让人捉摸不定的。

“狗子，你不要动，看我甩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你甩下来。”牛哥着急的说着，头笨拙的摇着。

我开始只觉得脖子有点勒，还有气在流通，牛哥摇了后，我觉得我的脖子快断了，马上迎接我的，可能是窒息吧。

牛哥见我越来越难受，伤心的说：“狗子，你一定要坚持住，现在已经四更天了，再坚持一会儿，主人就来了。”

我感觉快奄奄一息了，无力的点了一下头。

外面的风依旧那么大，像牛魔王夫人扇了芭蕉扇一样，天依旧那么黑，伸手不见五指。

在这一瞬间，我想起了小主人那可爱的样，男主人那冷冰冰的样，女主人那温柔的样；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来源于北京奥运五福娃之一；想起了我那快乐的时光…

突然间理会了度日如年。时间这一刻，真慢呀！我似乎听见了生命的时钟在嘀嗒嘀嗒的响。

……

08.

生命的晨曦最美，美在我见到了今天的明亮。

远处，我看见男主人走来了。也许他看到了什么，是看到了我吗？还是什么？不知道？只听见，脚步声加快了。

我被成功的解救了下来，可我感觉我的身体，越来越凉了，身体里面的器官已经停止运动了，眼睛却睁得好大好大。

我知道：我不行了。

“欢欢，欢欢…”

似乎是男主人的声音，这声音，稳重中带着急。

这一刻，我只抱怨，我的生命太短了，但我会永远爱这个家，无论经历了多少时光，发生了多少事，我都会永远爱这个家的…

我的眼角，完成了生命最后的一次华礼：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