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与下雨‖文/点点点墨

夏与下雨

从昨天上午开始，天便阴沉了起来，乌云盖楼压城地在天幕上垂垂欲坠，浓墨重彩地铺垫了一整个白天，也不见雨落；隔天早上起来，楼下湖泊升起了一片朦胧白雾——这才终于是看到雨了。

暂居的城市多山，也就多夜雨；所谓夜雨，往往会在人入睡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融入黑夜里，又在天刚亮的时候停歇；等到人下楼吃饭的时候，水痕都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早起体会不到细雨沾衣的“烦恼”，只能嗅到一股子的湿润空气、看着比昨日精神了几分的植被，并凭此来勾勒出几分昨夜细雨润泽的景象。

这算是我以前梦寐以求的雨——出门不闻雨声、不见雨落，但空气又是湿润的；一场雨，做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在我心中，方为上乘。

可是见惯了家乡夏天说来就来的疾风骤雨，突然面对这里的“绵润细雨”，难免觉得缺了几分气势。

记忆里夏天的雨，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下雨就是下雨，风一刮、云一压，雨就下来了，毫不拖沓；一场雨，哗啦啦地从天上泼下来，酣畅淋漓，像是天空急不可耐地要濯去地上万物的尘埃；又像是哪朵云被风催着，急匆匆要赶去远方，又突发奇想地向途经之地甩了一团水过来，滴滴答答地落成了雨，仓促而急躁······

一场雨所笼罩的地方，注定是被雨声给“统治”了的。

一旦哪个地方落了雨，鸟鸣、蛙声、人言、狗吠······诸如此类的杂音，注定是要偃旗息鼓的，能听见的，只剩下雨声，在这看似嘈杂的环境里，倒也不会失了清静，你若要问为什么，答案其实很简单——一场大雨，昏天黑地般倒下来，置身其中，难免会给人一种避世而居的奇妙错觉，无人打扰，就是清静；而在这时候，心里不免会生出些许静谧禅意；古人求学问道时所产生的顿悟，会否也是在这样的雨天呢？

雨下大了，瓢泼大雨，这时候人待在家里，无所事事，便可以端一杯茶，提一把竹凳，拉开窗帘，向着窗坐下，看竹林随风雨摇曳，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闲。

家乡多竹，几乎在每家的房前或屋后都长着一片蓊蓊郁郁的竹林；夏雨急促，那竹林也跟着飒飒作响，这时候，多思之人能放驰心神去领略禅意，农人也会期待着新笋冒头——尽管已过了新笋的最佳食用季节，但是看着一个个圆滚滚的嫩笋从竹根处钻出来，到底还是会萌发出些关于新生的喜悦······

孩童们也是喜欢极了这雨的，不信你听——只要是下雨了，尚有稚童的人家里，必然会传来几声欢呼，孩子们不担心地里的收成、不担心未做完的农活、更不怕被雨打湿了衣裳；他们因这雨为他们增添了些许可玩之物而欢呼、因家里的大人都坐在堂屋门槛上闲聊而亢奋；儿时最喜欢玩雨，无论是蹲在地势低洼之处看着雨水一点一点地汇聚成水凼凼，还是坐在屋檐下听雨落地时发出的急促响声，又或者是拿着扫帚去扫那些明知不可能在一时半会儿就能变干消失的水渍······幼时对万物怀有好奇心，幼时喜爱极了这雨。

现下赏雨——大概是心思变得杂乱了——早已找不到那么多的乐趣；乐于赏玩雨的，反倒变成了家中二老。

家乡的雨景，又是朦胧的。

是野花随处看，扑面方觉凉。

细雨，窃以为春雨要比夏雨含蓄得多；春天的雨，朦朦胧胧，密密匝匝，浮在屋顶上，淡雅如薄雾轻烟，给墨瓦白墙的村庄平添了几分世外桃源的避世之意，端的是：“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时候的田野，主打绿色，其次就是星星点点的白色。那些细小的花，平时大都藏匿在草丛里，不走近去瞧，只能闻香而未见其花，可小雨一落，那些野花就欣欣然探出了头；当雨势渐小，天地为之一净，小小白白的野花在田野里悄然抬头，一朵、两朵、千百朵，放眼望去，星罗棋布；这才清楚地知道——春天终于来了，这是田野对春天的特有回应，比不上迎春花报春的明艳，也没有柳絮凭风而起的飘逸，一切都是平凡、质朴却又生机勃勃的。

夏天的细雨，绵绵丝丝，清清凉凉，自上而下地撒在一片蓊郁之中，让天地褪去燥热，雨停了，润凉犹存；可细雨总是过于单薄，风一吹、太阳一晒，留下的痕迹就会很快消失，经不起盛大而欢快的夏天。

雨将停未停之时，街上行人渐渐增多，三三两两，撑伞结伴而行，若是从楼上往下看，便能看到不同颜色的伞从各家各户里陆陆续续地出来，人潮涌流到街上，缓缓汇成了一条彩色的河流。

这河流绵长而热闹，穿过了时间的洪流，色彩经久未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