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块钱‖文/沉于

二十六块钱

周末，我照旧和同学一起到书屋。人还是一样多，大都和我一样是校服仔。外面骄阳似火，宿舍燥热不堪，书屋无疑是我们这些留宿生最好的去处。

低头看书中，突然一个中年男人映入眼帘。随之袭来一股难闻的气味。

“那个，同学，我想问问，你们上辅导班吗？”“那你们班里上辅导班的人多吗？”唉，又是个为孩子成绩而担忧“的苦心家长，可惜找错人了，我和辅导班从来就没沾过边。“你们有买什么英语辅导资料吗？”“同学，你们觉得那个完形填空用牛津朗文柯林斯来解释好不好？”他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却渐渐让我听不明白了。

只顾着注意到他那双和黑猫警长一般铜铃般大的眼珠，这两个小玩意儿在不断向外放射出光芒，极其有力。

直到后来我们才是知道原来他是个推销书的，而且还是自己编的书。真是稀罕。

“老师工作太过稳定，导致部分老师有了随意的不负责的教学。”

“那只是极少极少数。”

“的确是，但我就不一样，如果我做的不好，我不认真，那就没有人会买我的书。”他咽了一口口水，双目诚挚地注视着我们：“我真的很认真，我的书真的很好。”

后知后觉，他介绍了半个小时，也自夸了半小时。他讲话时逻辑严谨，一环扣一环，直至把我们引向他所想要我们走向的那个地方。我信了。

可是， 世上骗子那么多。世上精明的骗子那么多。数也数不清。我也分不清骗子。

但我终究还是动心了。

“但是，我今天没有把书带过来。下次我联系你们吧。”于是我把电话号码给了他。此时，我脑海中浮现了法治栏目里无数被骗老人后悔时的眉头紧锁，许多智商高的大学生受骗后那一句句“早知道……”

“其实，我们不相信你……”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目光有点暗淡。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瘪瘪的已经很旧的钱包，把他的身份证掏了出来。

“我的名字，这是我家地址，我的身份证号，都……都在这儿”

“陈实。”诚实？这不是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

该不会是个……心里一凉。这年头，伪造身份证应该极其容易。

他走前落下一句话，“武侠小说还是这么好看。” 可是他明明只进来书屋几分钟。

莫非……该不是……遭了……

可是我们两个穷学生好像没什么好骗的。

后来他真的打了电话过来，约我们在书房见面。

我们松了一口气。

他只带了书样。封面用胶带粘着，内页是普通的复印纸。我以为编者的第一本书都长这样，后来才知道是另有原因——

听说，他原来是个会计，可是后来辞职了。

他身上的衣裳好像一直没有换过。

斟酌后，我们决定要买。

他撸了撸公文包，嘴失了之前的利索：“那个……我现在身上没有钱，你们确定你们带够了钱？我算算……一本四十二块。你们带够了钱吧”

“嗯”

他的眼睛瞬间煞是笑着的弯月儿，比之前还要亮。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在我们面

前失态地跳了起来。只仅仅因为我们做了个决定。

“你们真的确定你们带够了钱吧？真的？”他蠕动着眉头问。

“可以给我看看吗”

“带了就好。好！好！好！我回家拿U盘”

我们两脸茫然地点了点头。难不成怕我们俩个把书带走了。

我们到了一家复印店，店里只有一两个顾客。

他眉目飞扬都对着老板说，“老乡，我来打印两份资料。”老板似乎并不想理他，眼眶挤成了两个不规则四边形。我猜大概是因为他身上的气味。

“行，那你自己弄吧。”

一张张纸出来，但其实我只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因为他们居然认识。还是老乡！可是，不会有骗子为了这八十多块钱，跟我们两个小屁孩周旋这么久。

直至——

他拿起纸张，眼睛像扫描一样，左扫右扫。

“没少。”

接着在桌上一一抖齐，上下左右一连抖了好几次，直到看起来没有突兀的地方，然后才用订书机钉起来。又拿着宽胶带在封面左量右测——其实那只是两张老板不要了的废纸，他向老板求来的。

旁若无人。他眼里似乎只装着书本，像一个母亲一样深怕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差错。

“如果订得多的话，老板就会负责包装。”他小声嘀咕，好像是特意只对我们说的。

“老乡，我弄好了，忙烦算一下账。”

“你等一等，等我这边忙完了先。”

好一会儿，他们开始算账了，他把我们给的那八十四块钱中六十块钱给了老板。

“那两毛钱不用找了。”

“那你怎么不说那两块钱不用找了呢！”

老板把两块钱给了他。

他手上只有二十六块。

他的钱包里终于多了二十六块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