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
徐金渭
姑婆离去六七年了,享年八十三岁。对于姑婆,在我心里有着抹不去的记忆。
小时候家里穷,肚子常常饿得咕咕叫,姑婆来了就是我和弟妹的节日。姑婆家住我家所在村庄东边五里外的李泽,那时要买点什么日用品都得去集镇,而集镇在我家西头的二里路外。姑婆去集镇,是可以走穿越田畈的一条小路的,那样能近许多,但她每每绕道我家,带来些花生、红柿甚或一二只熟鸡蛋什么的给我们吃,在集镇买了东西后也往往又绕道来我家,带来几颗糖果什么的。有时放学或拔猪草等干活后回到家里,母亲拿出花生、柿子给我吃,我就知道是姑婆来过了,就久久地望着门外,仿佛能看到姑婆微驼着背移动着一双小脚蹒跚着离去的身影,心里满是温暖和感激之情。
我上初中后,有个学期老师找到我父母,说要让我住校。学校在与李泽相邻的郑家,因为没钱购置铺盖交住校费,我就住在姑婆家。每天天蒙蒙亮,姑婆就烧好稀饭等着我起床了;夜里不管天气有多寒冷,姑婆都守在煤油灯下等着我晚自习结束。姑婆没有多少话跟我说,也从没对我说过读书要用功之类,因为在她看来我是个懂事的孩子。在姑婆默默的悉心照料下,我初中毕业上了衢州二中。这之后,我会偶尔去李泽探望姑婆,但次数很少,参加工作后就越来越少。
在我的记忆里,没有姑丈的印象。姑婆含辛茹苦抚育着子女,女儿出嫁了,两个儿子先后娶妻了,于是她就过上了独身的生活。姑婆还有个小儿子过继给了邻村一户人家,作为母亲,她对这个小儿子特别的疼、特别的关照,有点吃的、有点钱就偷偷塞给小儿子,这就引起大儿子二儿子的不满,他们成家后就不愿意跟她一起过日子了。姑婆去世前一年的某日,我回老家,在进村时看到一位老人在路边捡废塑料、废纸,那路边的下面就是渠道,渠道离路约四米高。见此,我心惊肉跳的:老人万一失足掉下去就糟了。走近一看,老人正是我的姑婆!她的背更驼了,整个身子几近九十度的弓形。我轻轻叫了声“姑婆”,就说不出话来。姑婆朝我看了一眼,回了声“你回来了”,就又专心捡拾起破烂来。回到家看了母亲,我就心急火燎到处去找姑婆,后来在一个水塘边找到了,她仍在专心致志地捡废纸、废塑料。我把钱给了母亲,拿出口袋里仅剩的两张一百元钱中的一张给了姑婆。姑婆没推辞,接了过去,脸抽搐了一下。我说:“早点回去吧,姑婆。”姑婆“嗯”了一声,就又埋头捡废纸、废塑料,一张一片塞进随身带着的编织袋里和胸前挂着的塑料袋里。
年逾八旬的姑婆靠捡垃圾度日,这深深刺痛了我的心。次年正月里,我跟母亲、弟弟说,要去看看姑婆。于是我和母亲、弟弟、弟媳、侄子、侄女一起走路到了李泽。已过上午十点多钟了,姑婆见到我们,连忙起床。我说:“姑婆,还没吃早饭啊?”姑婆说:“就要吃了,就要吃了。”她招呼我们坐,可哪有像样的凳椅!我们每人送给姑婆一个红包,站着跟姑婆聊了一会就离开了。在回家的路上,我说:“以后每年都要来给姑婆拜年。”然而,姑婆不给我们这样的机会了,这年她就走了。我很后悔在姑婆在世时没能常去看她,也埋怨几个表叔不能善待他们的母亲。姑婆是个好人,我总是想:有的人死后会下地狱,但姑婆一定是上天堂的。每这样想,我的心就有些许的宽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