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土墙/苏立敏

旧时村落的房舍都是很谦卑的,它们矮矮地依偎在老树下,院子与门口地面一样平,一个栅栏轻掩,连台阶也没有,护院子的土墙就更矮了,太阳一出,朵朵阳光就摇曳在了墙头上,老人们在慢时光里做着事,想来都是光阴不忍打扰的岁月。

土墙是坯垒起来的,坯与坯之间留有很小的缝隙,想必是为了让有限的坯垒更多的墙吧,那些缝隙就成了人们的储藏柜。我家也是,镰刀是挂在里面的,不知道是通风的原因还是怎么,那镰刀来年再用时几乎是不锈的,稍微一磨就很锋利。缝隙里钉一根木头,扁担也就稳稳地挂在上面了。来家里借东西的人,是先看一下土墙的,要借的东西一般都在土墙上,即便是铁锹那样不好挂起来的农具,也都是靠土墙站着,土墙顶上有石板做的檐,就是下点小雨也淋不着。

爷爷把他珍爱的东西放在墙高处的缝隙里,比如报纸包着的烟丝什么的,奶奶却喜欢放在低处,仿佛是有意分开似的。奶奶一大早坐在门口梳头发,她的头发很稀很长,梳透了就挽起一个簪来,用一个黑网套住,陪衬着一对分外大的耳朵。梳子上的落发一大把,奶奶就打理成一个小球球儿塞进墙的缝隙去,等街上传来“收头发”的吆喝声,她就掏出头发来挪着小脚出了门,不多会儿就满面笑容地回来,手里拿着锡纸包着的缝针,衣襟上也插着一个,接下来自然是把锡纸包着的缝针放到墙的另外一个孩子们发现不了的缝隙里,胸前衣襟上的这个针就成了她布箩里的宝贝,常常是拿起针来在头发上抹抹。

缝隙里最适合放菜籽,秋后从别人家讨要一把来,都是分开包好,一包一包地放进缝隙里,这真是个好办法,放在抽屉可能就霉了,放在墙的缝隙里没事,即使秋天多雪春天多风,菜籽很乐意在温暖的缝隙里安家。也偶尔会遗忘了一把豆,放得太深或布条挡住了,夏天的雨太猛,豆子就生了芽,挤满了缝隙,就像一个谜底让人恍然大悟,那个谜面就清晰起来,是谁放进去的,是谁家的豆,是什么样的天气去人家要的,于是,念叨着一幕幕,时光就这样被念叨亲了。

几个缝隙打通做成一个大缝隙,人们就不叫它缝隙了,叫它“腰包儿”,放大些的东西用,有的铺上麦秸也做鸡窝,近了中午,几只鸡抢着占领鸡窝,一只只粉红的沾着羽毛的鸡蛋便出生了,拿在手里暖暖的,对着阳光闭上一只眼睛看它,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明媚的,那时的土墙真的不再是土了,是家里最早的钱罐儿。

常听到谁家拆墙拆出铜钱来,想来应该是老辈人忘在里面了,想想也很美,旧时的人家都很贫瘠,家里仅有的几个铜钱是不能放在席子下的,最牢靠的地方就是土墙缝里,土墙里藏着钱,那是什么感觉呀?应该是看一眼墙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金碧辉煌的。

小时候吃过的粽叶没有扔掉的道理,都是洗干净后吊在墙上的棍子上,说是来年包,其实包与不包是个念想,有它就有个回忆,有个憧憬。吃剩的柿子盖是不能扔的,就粘在墙上,等冬天长风起,美好的零食远到遥遥无期,那个柿子盖红红的带着柿皮儿,摘下来还可以闻到秋天的味道,晒干的柿皮儿越嚼越生香。

大蒜、红辣椒,凡是可以做成一个辫子挂起来炫耀的,都是挂在土墙上。站到房上看,家家都是一道风景。玉米秸也要靠土墙一些,方便取柴。冬天,阳光懒了,半晌才照亮院子,街上歇着的人少了,几个老人就靠着玉米秸聊天,玉米秸把它吸到的阳光都反馈给老人们,于是,老人们的脸晒得红红的,说着,笑着,生活中没有大事,在谁家歇了一会儿也是一天的幸福事。

有时也会招来一院子家雀,它们啄着土墙,就算短短的嘴巴啄不到好吃的,也会啄到土里掺杂的麦秸,好心的人撒一把秕谷在院子里,家雀呼的一下飞来了,又呼的一下飞走了,寂静的院子就多了喧嚣,闲着的老人们很喜欢这样的氛围。

家里的杏树也靠着土墙种,自然是把暖暖的阳光都积攒在枝干,过完了年,杏树抢着绽放出最早的春天。那是怎样的春啊!黄颜色的墙做暖暖的底色,一两朵粉红映在上面,进院子的人会以为走错了门,惊叹院子里挂着一幅很大的画了。

作 者 简 介

苏立敏,女,网名:小陈,河北元氏人。中国金融作协会员,河北散文学会会员,河北采风学会理事,河北文学研究会会员,河北名人名企文学院院士,三清媚女子文学研究会会员,《三清媚》杂志特邀副主编,首届张之洞文学奖得主,出散文集十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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