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父亲‖身世篇
身世篇
回忆我的父亲
□吴金高
父亲离开我们整整31年了。今年清明,最接近父亲的周年日,我们更加怀念他。
为了让他的子女、后辈以及大家庭里所有的人能永远清楚地记住这位尊长——我的父亲,让众多亲友乡邻更全面地知晓我们吴家有这么一位虽已故去但不应被忘记的族亲,也让所有看到此文的读者多少了解一些在我父亲生活的那个年代家乡金湖的历史印迹、风土人情,带着对亲人的怀念、对家乡的热爱,我不揣浅陋、不避细节,也不顾章法、不计篇幅地写下了这篇文字。
写作,是运用语言文字进行创造性表达和交流的语文学习与实践活动。完成此篇, 我也是当作自己所从事的语文教研工作的组成部分去搜集整理、观察思考、下笔成文的,希望本文对语文教学与研究的实践操作也能有所启发。
文中的一些情节,尤其是年代久远的,不是听老母亲说,我根本不知道,也就记不到那么详尽。我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本土农民,写他,难免要涉及金湖方言,有的字词已注音或注释,其它基本可据文意会。
全文共六个篇章,本次推出首篇:身世。
我的父亲,民国十七年农历六月初八(1928年7月24日)出生在江苏金湖县戴楼镇西崔沟边陈庄。兄弟姊妹四个,父亲排行老二,比大伯小3岁,比叔叔大3岁,姑姑比叔叔小4岁。
父亲三岁就过继给了他的堂房爹爹奶奶吴学珍、吴何氏老两口。学珍公,我们的堂老太(本地曾祖父和曾祖母均称“老太”),是我们亲老太吴学全的弟弟,爹爹(即祖父吴保庆)的二叔。
爹爹本来是打算把二儿子送给自己远在金沟镇无子女的姨哥抱养的。那天,父子俩路过黎城西大冯庄我们的堂老太家歇脚。堂老太老两口五十岁左右,无儿无后,听保庆侄子说要把二儿子送出去,赶紧说,还能把人家呢,又远,我们本家留着。就这样,父亲承继了自己的堂爹爹家。
靠着男老太做点小生意,祖孙三人的日子还算过得去。两年后的十月十七,男老太得急病去世,奶孙俩一下子就凄苦了,家里揭不开锅啊。头七才过,女老太就带着孙子,到下五镇(金湖三河下游的五个乡镇,多指过去的涂沟、银集、塔集、夹沟、闵桥)一带要饭,五岁的父亲开始了真正含辛茹苦的日子。
奶孙俩白天挨家乞讨,晚上流落村头,幸好遇见一户好心人家,正砌房造屋,老奶奶见女老太洗刷烧煮的既勤力又麻利,也觉得这孤寡的祖孙俩逃荒要饭实在可怜,就允他们天天晚上回她家歇宿,还叮嘱,外去就要粮不要吃的——每天早、晚饭在她家吃。那家人的体恤之情,让奶孙俩在那个饥寒的冬天照到了更多的暖阳。
到了腊月二十几,该回家了,要了总在两斗米(一斗为10升,本地多以1升为2斤,则两斗合40斤),几十里路,还拖个孩子,怎么走呢。开始父亲还能走走,一会儿就不肯动脚了,才五岁啊。老太先把米袋和篮子朝前面送一段,在看得到孙子的地方,丢下东西,回头接孩子;驮起孙子,再朝米袋子前面走一截,又放下孙子回头扛米……就这样,奶孙俩慢慢走,慢慢踱,走一天又借了一宿,第二天天擦黑,才终于到家——今金湖县黎城西大冯庄卢家沟,借住冯家的两间草房。
父亲十二三岁时,就同女老太娘家何姓的表兄弟婶侄几个去“黄河北”(指改道的黄河以北,即今淮阴区)要山芋干子。可兵荒马乱的,整天担惊受怕,出去没几天,他们又一路逃了回来。才是个小大人,父亲寒里天都要跟着村里的大人到西偏泓(今金湖大桥南首西侧)那边的水荡里凿茭菰草(茭,方言读“高”),同去的一大阵子呢,数他顶显眼,岁数小,个子矮,穿的单薄,挑的也少。他还经常提着锹扛个锛,到处找那些锯剩的树桩、树根,这样,烧锅的柴火有了,还能聚些料作(可以打家什的木料)。母亲说:“家里过去有个抬水盛水的量子(liàngzi,器具,桶类),就是他在西边杨庄刨了松树根,锯的板箍的,很巴实,用了好多年。”
这些,哪里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干得了的活啊,难怪父亲成年后会说心口窝子疼。
父亲16岁那年,有一天奶奶来到老太家,说我大伯成门立户的了,叔叔和姑姑又小,想带二儿子回去,分担分担。老太听说这个来意,一把将孙子推进屋里,自己拿张凳子拦坐在门口:“不行,不行!哪个要带走吴明贵,我跟他拼老命!”和这个侄孙相依为命十几年,嫡亲的一样了,到哪里能舍得呢!
75岁那年,三月初二,女老太病故, 我们31岁的父亲、30岁的母亲为她老人家送了终。
其实,奶奶对自己的二儿子也心疼着呢。后来西边老家的牸(zī)牛下牛犊子,奶奶对我大伯说:“明富啊,这头牛大了,不卖,要带东面你二兄弟和老妹妹用。你们姊妹四个,一家一条腿。”后来,每到午季(麦收季节)和秋收,母亲就会去西边奶奶家,把牛牵回来,田里场上用几天,四家子轮流。
父亲三岁离家,我们姊妹五个对自己的爹爹奶奶自然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不过,我们也从来没有听到父母对爹爹奶奶有过半句埋怨和不敬。那时候,爹爹他们实在是儿女多,家寒,没有法子啊。
于2020年3月(下一篇: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