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东亮丨墙上的老报纸
人到中年以后,便会时常怀念童年的种种好处,怀念那及真实又缥缈的往事。那些由童趣和直觉造成的美。感觉如同黑白电影一般深印在记忆的最底层,偶尔回放出一些支离破碎的镜头片段,却叫人平添许多惆怅和哀伤。
那是一个清凉的早晨,几只麻雀把我从梦中叫醒。我静静地躺在我家小北屋的旧木床上。几缕阳光从那扇破门板的缝隙里投射而入。还有几缕从门板的虫洞里折射进来,形成许多土黄色的光柱子,有数以亿计的灰尘在其中飞舞着。这斑驳陆离的光束让我情不自禁的将手指伸进去,手指立刻变成血红的颜色,我马上将手指缩回来,便又恢复原状,如此反复了无数次却也乐此不疲。那光束带着灰尘射进灶台上,射进饭锅里,锅里的红薯冒着腾腾的香甜味,我怀疑这束光是否将这红薯饭给弄脏了。记得贴在北面墙上的两幅画也在这光的点射下显得愈发迷人。其中一副是《毛主席去安源》的油画,画面上青年毛泽东身穿蓝灰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一把雨伞,他神情坚毅,给人一种顶天立地的威严之感,伟人身后是阴云密布的天空。这是我对伟大领袖的第一印象,画面下的留白处被二哥认真的写下了“毛主席万岁”几个歪歪扭扭的几个铅笔字。第二幅画是现代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里郭建光的英雄造型,他头戴崭新的新四军军帽,身穿灰色新四军军装,一只手紧握一把驳壳手枪,枪把上系着一根耀眼的红绸子,从那时起我便对那灰蓝色的带着红领章的新四军衣服有种特别痴爱。英雄郭建光的另一只胳膊呈四十五度角弯曲在胸前作出英勇无畏的前进状。我大哥二哥不知作了多少把带着红布条的木手枪,领着我和小伙伴们学着英雄郭建光挥手高喊:“同志们!冲啊……”
在我的记忆当中,一种叫“蛆灰”的东西,给我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印象。
我们家坐东向西的宅子西屋是主房,我们挺神圣的称之为“上屋”。我奶奶居住在上屋的南里房内,屋子的伏棚儿上、墙角里都结满了各种各样的蛆灰。清晨,从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光使蛆灰变得亮丽起来(尽管晚上看起来有几分恐怖),它如同流光溢彩的宫灯在光辉下晃动着,宫灯下面靠墙角的旧木床是我们哥仨的天堂。大床所靠着的两面土墙上糊着一层又一层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都已发黄,报纸上的黑字很多已被我们扣掉,幸存下来的字迹还依稀可辨,经常被大哥二哥认真的破译着:“什么工业学大庆啦!什么苏联、阿富汗啦!……”有一行字最粗、最黑、最醒目,是“伟大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
那张旧床上铺着奶奶自己放置的粗布花格床单。床单上有数不清的小疙瘩,那是天然的按摩器,被晴天的阳光晒过的粗布单子有一种淡淡的棉布的味道。你能躺上去,别提多舒服了,也只有躺在这里才真整体会到睡眠的滋味。躺在这张床上,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永远别长大。
许多年以后一个夜里,如同电影中的蒙太奇一样的奇幻,我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那挂满蛆灰的老上屋。又躺到了奶奶那张铺着粗布床单的旧床上。屋子里洋油灯摇曳绿豆大的微光,微光中荡漾着姑姑们的欢声笑语。我像一只欢快的小鸟,时儿帮奶奶掺着麦子里的砂碜,一会儿又帮姑姑们装袋子。我将从粮堆中捡出的砂碜整齐地摆在地上,大声地数着数:一、二、三……一会儿又看见奶奶戴着老花镜吃力地认着针线,总是将线穿不到针鼻儿里去,我赶忙过去眼明手快地帮奶奶穿好了线。奶奶笑得脸上乐开了花,摸着我的脸说:“俺三儿真有本事!”我欢笑着从梦中醒来,可醒来后,心如荒漠,一股无名的哀伤涌上心头,我呜呜地哭了。现实的一切将那薄如蝉翼、轻若游丝的美梦一下子变幻的无影无踪。
我从小就是个非常感性的人,会本能地抵制理性的束缚,我一直坚持认为直觉产生美。宁可碰得头破血流也不愿欺骗自己的眼睛。尽管受尽艰辛和磨难也不会亵渎自己单纯的心灵。所以,当我们都在享受阳光照进那些明亮的玻璃窗里的时候,不知道别人会看到什么,会想到了什么。而在我的眼中,时常会出现那些光和灰尘的交相辉映、曼妙叠加的童话世界。
作 者 简 介
宋东亮,男、45岁,笔名“始祖鸟”。河南郑州荥阳人,郑州市作家协会会员,荥阳市作协理事,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世界汉诗协会会员,世界汉诗协会暨大河刊社驻荥阳工作站副秘书长。现就职于荥阳市住建局。本人自幼酷爱文学、历史,中学期间曾尝试诗歌、散文、小说的创作。是学校诗社成员。参加工作以来笔耕不辍。本人曾在《世界汉语文学》、《楚河汉界》、《荥阳文学》、《荥阳慈善报》、《荥阳学习》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随笔。2014年,散文《双清仰止》入选《中国散文选粹》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