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人物之五】刘淮玉丨小山
小山比我大一岁，却比我长一辈。我疑心他应该是“小三”，因为他父亲，也就是我那个老爷爷接管这个家庭的时候，他已有了两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他是排在第三的，但他却不让人以“小三”称他，可能那个时候他就知道“小三”的不好了，遂以“小山”命名。小山叔，请原谅我不应该这样的给你作名考。
小山是个苦人儿。从小才几岁，父母就分居了，分住在相距百余里的两个邻县。小山就和老爷爷相依为命的过生活。估计是断奶过早，亦或是营养不良，小山身体就显得瘦弱，没有同龄人有力气，总病怏怏的。稍大，身体状况有所改观，但吃上顿没下顿，三顿饭不均匀，缺吃少穿的，身体总也难以强壮起来。上学了，来来去去，我们经常在一块，小山的性格就逐渐开朗，体力也稍有好转。一位外地的女老师姓张，好眨眼，于是学生们就背地里给她送了个外号叫“张老眨”。这“张老眨”心地善良，爱同情人。听说了小山的情况，常把零食和穿不了的衣服送给小山，零食小山可以吃，但衣服又大又是女式的，小山就不穿，惹得同学们笑话他。小山就脸红，慢慢疏远了“张老眨”。没有合适的衣服穿，没有迎时饭食吃，在苦日子里长大，小山永远是一副疲疲沓沓的样子。
小山很会玩，我不及他。玩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就好多了。男孩、女孩玩的游戏他都会玩。拾小子好像是女孩子专玩的游戏，他比女孩子玩得还好，什么“老猫和，一把抓，老猫和，我拿三……”，他嘴里唱着游戏口诀，从一月唱到十二月，两只手不停拿和丢，翻得眼花缭乱，一直可以玩到底。踢毽子，左右踢，上鞋脸，打边鼓，打冲子，上帽檐，神得很，一般人你是踢不过他的。打子儿，描线特准，一两米远，手一弹，子儿飞，十有八九打中，常常能把口袋赢满。摔纸拍子，他技术本来就高，再辅以袖头和大襟，一拍就转，常常能把别人的纸拍子赢完。滚铁环，不管路的高低不平，不打岔，不停留，一口气滚到学校不成问题。打陀螺，一鞭子下去，陀螺比谁的转得都长远。另外，像跳绳，跳老瓦，跳龙门，他也玩得很出色。下象棋，我就是和他学的，什么“马走日字象飞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小卒子过河不回还”等等，按照他传授的口诀慢慢地和他对弈，因为学艺不精，却总是败北。那时候我就很疑惑，一副半醒不睡的疲沓样子，玩起来精神头咋就那么好，技术咋就那么高，真有点神。
小山很会讲故事。有些故事至今还耳熟能详。什么孟母三迁呀，岳母刺字呀，都能讲得有头有尾，有条有理。他讲过一个老头违背人伦的故事。说的是一个老头带着小孙女去讨饭，待小孙女长大，这老头居然和孙女过起来，且生了一个小男孩。这事被老头的儿子、孙女的爹知道后，非常恼怒，就砍掉了三个人的人头，背起血肉模糊的三颗人头来到县衙，县官见到三颗人头有些发蒙问是谁的，儿子就说三颗人头分别是“闺女娘的头，女婿爹的头，外孙兄弟头”。这故事听起来真让人头皮发麻。他还讲过一个先生和学生的故事。说的是先生看到下雪而后又化成水，就触景生情，吟诗一首：“天上下雪不下雨，下了雪来变成雨，变成雨来多麻烦，哪如当初就下雨。”先生也硬让学生比作吟，学生吟不了，就搜肠刮肚，依葫芦画瓢编了一首，结果却骂了老师：“先生吃饭不吃屎，吃了饭来变成屎，变成屎来多麻烦，哪如当初就吃屎。”可把先生给恼哕了。这也告诫先生不可过分刁难学生，不然会弄巧成拙的。
小山游泳比我会得早，就示范教我学。起初就在浅水里“狗刨”（打嘭嘭），后来慢慢到深水里去，再后来，他就带我从小沟这边游到那边去，我不熟练，很害怕，喝了几口水，冒了生命危险，终于学会了简单的游泳，身体不往下沉了。如果没有他的带领，说不定游泳还学不会。
那些年生活比较艰难，我们上学的同时，很小就开始为家庭帮忙了。拾柴，拾粪，割草，挖菜，我就和小山一起，一年四季，起早摸黑，东南西北地跑，连玩带干活，只有刮大风，下大雨，下大雪，涨大水，才待在家里。稍大一些开始在生产队里干活，也经常和小山一起来回，相互照应着。可惜小山小学没毕业就不上了，在家里全力帮助老爷爷干活。我高中毕业回家务农，我们又得以经常在一起，学吹笛子，学拉胡琴，盲目地摸索，也没学出个所以然，只不过闲暇有事可做，聊补空虚。我上师范那年，老爷爷因病去世了，小山亦成人，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日子。后来小山又到信阳务工，还做了上门女婿，不久又得一女，我闻听很是庆幸。然一二年后又听亲友说，小山干建筑活，不慎从二楼摔下，重伤命亡。我突然呆滞了，不禁感叹：这苦人儿命咋这般苦呢！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算起来小山走了也快二十年吧。想起那一段玩玩耍耍，想起那几年惺惺相惜，我们虽物质匮乏，但心灵上是多么惬意啊。异乡他地，你不幸早走，理应送你一程，可惜没有得到确切的日期，心中不免留下了遗憾。这么多年每每想起你，就想起那些往事，就想起你的特长，就想起你我的友谊。斗转星移的是时间，永恒不变的是情义。孩提的伙伴，家族的小叔，就用这些文字来祭奠你，表明世间有人想着你，并没有完全忘却你，以慰藉你的灵魂在冥冥之中不至于太孤单。
作 者 简 介
刘淮玉，男，汉族，固始县三河尖乡人，1977年4月参加工作，大专文化，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现在淮滨县教研室任初中语文教研员。曾被评为河南省优秀教师和学术技术带头人。从事语文教学、教研多年，在《教育艺术》《语文教学与研究》《新课程教学》等杂志发表语文教研论文多篇，2014年出版语文教学专著《语文教学浅论》。爱好文学，在《读书报》《信阳报》发表过散文、诗歌作品，散文入选2013、2014、2015《信阳年度散文》，小品《替班》获信阳市情景剧创作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