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地姣姣、板仓仓/栗振光
一
秋天,家乡的天空似乎更加高远。缺乏雨水的滋润,故乡的草坡到处是一片灰黄。山洼的草坡上也只有一些零星的“狼牙针”在瘦弱地摇曳着;“头痛花”如今也只是伸出些碎小的枝丫,而且枯黄得似乎已经夭折。走在稀稀拉拉的草丛里,反而不用担心黑乌蛇的威胁了——毒蛇也没有了藏身之地。
山脊更是一派凄凉。没有了茂盛草丛的遮护,碎石子像打碎的瓷器的渣粒,白花花地裸露着,铺满了整个山坡。一些枝叶细碎的香味独特的地姣姣紧贴着地皮顽强地生长着,为地表披上一丝单薄的绿意。
儿时,我几乎能赤脚跑遍这个山坡,如今,穿着鞋都觉得硌脚。纵然如此,草原浓烈的沁香味没有变,依然扑鼻而来。
“地姣姣”只能生长在贫瘠、干旱、寒冷的土地,不能在肥沃、潮湿、温暖的花盆里生存,上次我从达茂大草原上带回的“地姣姣”竟一株都未能移植活。那些没有移植活的“地姣姣”的枯枝叶,也被我小心地收藏,做成了香包。也许,正因为地姣姣难以移植成功的原因,我才对地姣姣格外留意起来。
俯身摘一枝地姣姣举在鼻头,一股浓烈的清香直沁心脾……我猛然醒悟——草原的清香原来竟然是因为它!在这之前,我也知道地姣姣是种香草,但却没有注意到它竟然是如此的清香。这种香味不同于玫瑰,是一种让人心清气爽的香,而玫瑰香味太过浓艳,只能让人昏昏欲睡。地姣姣的独特香味再次打动了我,甚至于让我兴奋起来——也许独特的物种,只有在独特的环境里才能生长。
习惯了城市生活,从未想到过,城市的气味反而会比随处可见牛羊粪便的农村的气味更难闻。记忆里的故乡,到处都是讨厌的粪味。而现在,我首先闻到的竟然是浓烈的草的清香。在我心里,曾经一直是穷山恶水的故乡,从现在起却有了新的认识:贫瘠的故乡,原来也有它的独特魅力,它虽然平淡无奇,无奇到往往容易被人们忽略,甚至也一度被家乡人嫌弃,但它也有它独一无二的地质资源,而这些独特的地质资源一旦消失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此,我开始为自己曾经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而庆幸起来。我的记忆也随之开始活泛起来,眼前豁然开朗,儿时的诸多景象如蒙太奇般在眼前浮现——花草、鸟兽、伙伴,还有一只土笨狗……
二
儿时的草原,若说“风吹草地见牛羊”是有点夸张,但也是草长莺飞、鸟鸣蝶舞。满山的“头痛花”开着或白或粉或红色的花,把整个山坡都染成彩色,而如果到了低洼的山脚下,草木更加茂盛,差不多能有半人高。
小伙伴们结伴到野外玩耍。每到步入草丛,便全神贯注着脚下,既寻找鸟蛋,也生怕一不留心就会被黑乌蛇咬到。冷不丁,“扑棱棱”的一响,一只鸟窜入云端,紧接着一连串鸟的尖叫声象拉响的警笛一样响起,一声高过一声,似乎是对打扰到它孵蛋的我们发泄着它的不满!
不单单是“穿天吼”,还有凸尾巴的鹌鹑、娇小的“斑鹚”,也有画眉、百灵等等。这一切,会刺激了家狗,如探雷一样,仰着鼻头“咻咻”着,一只受惊的野兔像箭一样窜出来,被家狗追逐着左躲右闪地在草丛里飞奔。忘情于狗兔追逐时,还会突然遇到一条名小“板仓仓”的蛇在草丛里张皇失措地逃窜,尽管小,它的突然出现,都会把我们吓得屁滚尿流……
野生的动物大多会咬人,板仓仓也不例外。被逼急了的板仓仓也会张口咬人。但许是小家伙本性善良吧,眼看抵抗无效后,小家伙就变得乖巧起来。当你捉到它时,它就立马把储藏在它腮帮里的草籽吐到你的手上,以示友善或者是类似人类一样奉行“缴械不杀”的规则……不过,就算它不“缴械”,我们也舍不得杀它——它太可爱了:短小的四肢,肥胖的身躯,短小到几乎快要没有了的小秃尾巴;黄色的皮毛,在正脊处却有一条黑线,似乎是用黑笔所画,格外的显眼;小脑袋上长着黑豆样的小眼,样子特别娇憨;尤其是捧在手里,像捧着毛绒绒的棉团,而它的身体又特别的柔软,因此我们常把它揣在袖筒里或衣兜内……
小伙伴们一路前行,一路干尽坏事,摘野花,掏鸟蛋,争抢着到蘑菇圈里采蘑菇,还把“蒿兔兔”辛辛苦苦堆积起来的、用作准备过冬的食物——草塔塔掰起来,当球踢着玩……
但多数时候,我们是在草地里寻找野菜吃,小葱一样、长着细而圆长的绿茎白根的臭葱;味道油腻长在一起的一簇簇的嗨嗨;吃起来辣辣的细叶白茎的辣妈妈;越嚼越甜的甜草苗;嚼着比白面馍都有劲道的面根根;把开着的黄花搓挤出去后、剩下的部分连包皮带茎一起塞进嘴里吃起来甜脆、富含奶汁的妈奶奶;指头大小象石榴样、抛开里面有白色小颗粒的山羊胡瓜瓜……还有,石头缝里的酸窝窝,耕地畔的穷汉腿、山胡萝卜、臭兰香籽……
那时的动物也多,能叫出名的还有猪獾和狗獾,虽然我无缘亲见它们,但也在长辈们的指点下,亲见眼过它们的踪迹。
土豆地是它们经常光顾的地方。秋天的清晨,庄稼地里的露水很重,被它们光顾过的土豆地里会留下它们清晰的爪印。丢失了土豆的主家会从爪痕上辨认罪魁祸首——是猪獾还是狗獾……
记忆里还有许多的花草鸟兽,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数都忘记了,而这一忘却,怕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可惜的是,在这许多年的岁月里,就再也没能够遇到它们。
作 者 简 介
栗振光,笔名“苟大戈”,出生于偏远山区的一个贫困农民家庭。高中毕业后,迫于生计,外出打工,曾四处流浪。1990年在北京当过半年保姆。1991年流落到包头,先后拾过荒,卖过菜,养过车,站过桥头,当过小工,登过黄包,跑过运输,也搞过批发销售,现在在搞物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