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传龙丨大佛脚下
历尽千辛,终于到了他的脚下。久久仰视着他巍峨的身躯,肃穆的面容,我禁不住跪了下来。
和我一样,很多人都跪在他的脚下。脑海里闪过一个疑问,为什么那么多人来看他?为什么那么多人心悦诚服地跪拜在他的脚下?
他,是一尊佛,举世闻名的乐山大佛。
在1200多年的漫长岁月里,无数芸芸众生跪拜在他的脚下,无数英雄豪杰被他折服,无数文人墨客为他咏叹;在1200多年的漫长岁月里,王朝变换了多次,城市兴替了多次,众生轮回了多少次,宫阙万千都作了土,只有他——静静地坐着,俯视着滔滔江水,俯视着天下苍生。
来到偏居一隅的四川乐山看大佛,不是容易的事。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不要说古代,就是交通高度发达的今天,也要穿山跨河,长途奔波,备受劳顿之苦。退一万步来说,即使进入景区,再到大佛脚下,也不容易。看大佛的人非常多,有黑白皮肤的世界各地人,也有黄色皮肤的炎黄子孙,熙熙攘攘的人群把景区塞满了。我随着缓缓移动的人群从大佛头部下到大佛脚下,走了近3小时,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挪”,不是一步一步地挪,而是一寸一寸地挪。
游客多只能说明我去那天的情景,而地面上固定的不锈钢栏杆,昭示着游客天天如此之多。栏杆夹成走廊,不宽,仅能容一人通过,如弯弯曲曲的小溪,往复盘旋,游客便如弯弯曲曲的溪水,迂回流淌,一直向山下延伸。
几位坐轮椅的游客不能下到大佛脚下,只好透过人墙夹缝凝视与山同高的大佛头部,慨叹连连,。
正值夏日,骄阳似火,不少古稀老人和年轻人一样排队,头顶烈日,满身汗水。对于他们来说,人生旅途即将走到终点,但为了看看大佛,为了了却已久的心愿,不顾年迈之躯,跟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挪动几小时。
不谙世事的儿童,夹杂在庞大的队伍中,咿呀学语的幼儿,蜷缩在父母的怀抱里。那些不谙世事的儿童来大佛脚下走一遭,还能留下模糊的印象,而那些蜷缩于父母怀抱中的幼儿,便完全无所知了。但这是大佛的魅力,是父母的愿望,到大佛脚下祈祷,让大佛保佑他们平平安安。
下山的路叫九曲栈道,始建于唐代,是修建佛像的同时开凿的,最宽处1.45米,最窄处仅0.6米,仅能容一人通过。现今,栈道两侧打上了结实的铁栏杆,但走起来依然惊心动魄。九曲栈道在悬崖绝壁上伸展,往复回环,左转右拐,阶梯狭窄而陡峭,转弯急遽而悬殊,一不小心就可能踏空!脚下是大渡河、青衣江和岷江交汇处,水深流急,波涌浪翻,漩涡重重,十分危险。正是为了降服水怪,普渡众生,保佑过往船只安全,唐代的海通和尚才发下宏愿,在此建造大佛。
虽然步步惊心,却是观风景的好位置。侧面是大佛,每挪动几步,呈现在眼前的大佛就是一个新角度,犹如山中观美景,步移景异。山是一座佛,佛是一座山,大佛太高了,只有从不同角度不同高度观看,才能看到大佛的不同姿态,这也是许多人冒险步入栈道的一个原因。前面是滚滚奔涌的江水,烟波浩渺,三江竞流,凝视良久,顿觉心胸开阔,思绪随江水流向天边。向远处望,蓝天万里,白云飘飘,天尽头是巍然屹立的峨眉山,令人神往。
终于到了大佛脚下,踏在了坚实地面上,悬着的心松弛下来。
我久久地凝望着大佛,佛不言。我不是佛教徒,对浩如烟海的佛经一无所知,但是,冥冥之中,我觉得大佛不是雕凿的石像,而是一位无所不能的巨人,具有神秘的力量,那力量充斥在天地之间,看不见摸不着听不到,却能感知到。我曾在寺院里听僧众念经,一句也听不懂,但是,心却被神秘力量吸引了,思绪飘飘悠悠,遨游八极,不知所之,及至回味过来,已是泪流满面;我认识一位女人,放荡不羁,却在洪亮的诵经声中,跪拜在佛祖面前痛哭流涕,久久不起;我知道一位高官,目空一切,颐指气使,却在家里供奉佛祖,天天净手敬香,低下高傲的头颅虔诚膜拜;我的一位朋友,腰缠万贯,吝啬无比,却为寺庙捐赠数十万元,在法事的祈祷声中,五体投地,叩头连连……
普普通通的佛像尚有巨大的神秘力量,与山一样高的乐山大佛,岂不是法力无边?这也是芸芸众生千里迢迢来拜大佛的原因。跪在大佛脚下的众生各有目的,或为一睹大佛风采,或为宗教信仰,或为求官求财求子,或为纾难保平安,佛不言,跪在大佛脚下的人,无不心甘情愿。
被宗教气氛笼罩着的大佛,自古及今受到朝拜,另外一种身份却被遮掩住了。其实,大佛还是一件绝佳的艺术品,巍峨雄伟,美轮美奂,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淘洗,早已定格为世间奇迹世间大美了。
这是我跪在大佛脚下的另一个原因。
我曾去看过中原大佛,208米,号称世界第一高大佛;去看过敦煌大佛、龙门石窟大佛、大伾山大佛、天梯山大佛,但远远没有乐山大佛脚下跪拜的人多。乐山大佛不是开凿时间最早的大佛,却是开凿时间最长开凿难度最大的大佛,从唐开元元年(公元713年)到贞元十九年(公元803年),历时90年,凝聚了几代人的心血。在生产力水平低下的古代,一錾一錾地撬开庞大的山体,一锤一锤地敲掉坚硬的岩石,其工程之大,其难度之大,超乎想象。大凡世间之大器,无不需要以超常的工夫去打磨,以漫长的时间去磨砺,乐山大佛在众多大型石刻佛像中,是大器晚成的巨擘,沐浴了1200多年的风霜雪雨,依然静静地坐着。佛不言,佛无须为自己标榜。
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来到大佛脚下的人,几乎都跪了下来。
2016年7月24日
作 者 简 介
陈传龙,河南省作协会员,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自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长篇小说《中原匪事》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中篇小说《裸女》获“第三届长江杯网络小说”冠军,中篇小说《疯女》获第四届亚军,短篇小说《船匠》获“第五届紫香槐杯网络文学大赛”二等奖;散文《山妞》获第二届吴伯箫散文奖,《蒲扇的歌》获2011年“全国散文作家”大赛一等奖,《狗冢庙》获首届“全国旅游散文”大赛二等奖,《在五台山吃斋饭》获首届“旅游美文”大赛三等奖;在各类报刊发表作品近百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