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饕食话之菌子的味道
端阳前后,三睛两雨,各种蘑菇破土而出,菌香四山。采蘑菇的时节到了。
1
“采蘑菇”,这是外地人的说法,属“书面语言”,当地人叫“检菌子”。
康定城北的子耳坡山上,有片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营造的人工林,炉城人习惯叫它小松林。小松林与跑马溜溜的山隔河相望。
康定子耳坡上的小松林
小松林远眺
一场雷雨之后,娇阳一露笑脸,老锅庄院坝头的一群“半截子幺爸”,便抓紧钉点儿“课余时间”,邀邀约约,叽里哇呐,一鼓作气冲进那片林子。
小松林与跑马山隔河相望
这群“闹山麻雀”眼明手快,一会功夫,一个个就背起一小背蒌活鲜鲜嫩生生的菌子下山了。
家中大人接过小背蒌细细打点,眼睛一亮,嚯,当中什么牛肝菌、羊肚菌呀,刷把菌、松毛菌呀,红紫菌、鸡蛋菌呀,真是诱人!
牛肝菌、羊肚菌、鸡蛋菌是其中的上品。
那尚未散开的白白的菌盖、活象鸡蛋一样的尤物,是我们的最爱。用手将“蛋”连菌把子轻轻撕开,放些大蒜和猪肉(叩肉罐头最佳)一起烧出来,那味道真是莫摆了!
羊肚菌
还一些叫不出名儿来的杂菌,那菌盖活象涂抹了一层厚厚的蜡,很是光鲜,轻轻一掰就会流出白色的浆浆,这样的菌子有巨毒,是万万不能吃的。误食这种有毒的菌子,被闹翻甚至丧命的例子不是一两个。
烧野生杂菌,有条重要的预防措施,那就是必须加大蒜。睁大眼睛瞧着,发现锅中大蒜一变黑,这锅菌子就绝对不能吃,必须马上倒掉。
……
2
书上说,松茸(青杠菌)产自松栎林中。“栎”是人们常说的青杠树中的一种。所谓松栎林,也就是松树和青杠树的混生林。
在康定折多山以西下木雅地方的立曲河一带,青杠林多,林子里就出产青杠菌。
当地老乡走进林子,顺手检下回一裙包,丢些在子木灰中一冒,蘸点盐,味奇香,鲜极了。早年,我们在这一带工作,干群关系很好,常得老乡馈赠。平时,想品尝品尝,不好白要,买一点儿,一斤最多也就两三毛钱。
松茸(青杠菌)
改革开放后,这东西就一下子给炒神了。名字也从“青杠菌”变成了“松茸”!成了远销日本的“外贸商品”。
据说,日本人视松茸为“神菌”。在他们心目中,吃了这口感如鲍鱼的“神物”强精补肾,健脑益智,还可起到抗癌的作用。
研究证明,松茸中含有18种氨基酸,14种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同时还含有多种蛋白质和3种珍贵的活性物质。
自成为远销日本的“外贸商品“,以往两三毛钱一斤的山货,一下子涨到了几十甚至上百元一斤的天价,而且这还是当地的收购价。
当年在康定的沙德地方还出现过这样的趣事,有个放羊的娃娃,一连儿天天天捡一背青杠菌到贸易小组卖,几十元一斤,乐坏了他。卖的钱衣服包包装不下,背的挎包也装不下。凡他喜欢的东西,直叫售货员拿就是。当年人们稀罕的什么收音机、热水瓶、打火机、手电筒呀,什么长筒、短筒的皮靴、胶鞋呀,什么卡克衫、运动裤呀,装了一包又一包……
到日本路途遥远,出口的松茸多是盐渍过的“保鲜”货,他们尝不到地道的本味。
凡有松栎林子的地方,就有松茸。我在九龙县尝过松茸,在乡城的大雪山上品过松茸,就是调到成都后,还托在雅江商业局工作的老战友带点干松茸来解馋。九龙、乡城、雅江、康定的沙德……这些地方,青杠林多,自然松茸多。
青杠林中,不仅产松茸,还长别的菌子。那年,我们在乡城的青杠树上就采到过另一种稀有的蘑菇—猴头菇。
猴头菇 1980年摄于乡城的青杠林中
新鲜猪肉烧猴头菇,味道美极了!
3
在康巴生活多年,捡菌子,品蘑菇,算是难忘的乐趣之一。
除了象在子耳坡小松林那样的松树林中捡杂菌,到青杠林里觅松茸,再就是在绿草地上拾蘑菇,去杉木林中捡青菌。
早年,多在基层工作或采访,到牧区是常事。一到盛夏,在草原上捡蘑菇真是其乐无穷。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一次在石渠草原采访,正逢盛夏,就亲历了拾蘑菇之乐——
一场喜雨将草地洗得分外的绿,几道彩虹将兰天与绿地连在一起。顿时,草坝子上便冒出密密麻麻的小白点儿,若闪闪繁星铺满一地,这就是天赐的美食白菌子。
这时当地同志和牧民一样忙将一对对尖沟子背篼,搭在架好鞍子的黄牛或阿角牛背上,就直奔长满白菌子的地头,我们亦乐得尾随其后。不到半天功夫,就满载而归。
……
这白菌子,不单是海拔四千多米的石渠草原出产,别的草坝子也一样有。早年,我们在康定折多山以西从营官寨到新都桥的十里大坝子上就捡到过白菌子。
当然,最著名的要数蒙古大草原上出产的白菌子。张家口是蒙古草原白菌子的集散地。故,在张家口交易的蒙古大草原的白蘑菇,人们便自然而然称之为“口蘑”。于是“口蘑”就成了白菌子的美称。
口蘑(白菌子}的口感有别于松茸。松茸味厚,浓香,宜炒宜烧宜炖。口蘑(白菌子)则清香淡雅,最宜汆汤。
口蘑(白菌子)
石渠白菌子早已名声在外,内陆一些著名的餐厅,就曾向石渠订购“口蘑”。县商业局的同志告诉记者,上海的大饭店就曾向他们订购过“口蘑”(白菌子)。
4
在大片的杉树林中还出产一种与松茸、口蘑和别的杂菌不一样的菌子。因它的菌盖略带青色,所以人们便叫它青菌。
我在康定生活多年,从上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到八十年代初期。那时,每到盛夏,在市场上见到的菌子中,青菌是大宗,由关外的老乡一大筐一大筐,一大袋一大袋地从折多山以西那边驮来。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曾在康定折多山以西东俄洛乡的柏桑、拔桑一带工作。与塔公松林口毗连的柏、拔桑地方,有大片的杉树林,一到盛夏,雨过天晴,林子中有捡不完的杉木菌(青菌)。故常吃到这种菌子。
折多山以西地方,大片的杉树林子当然不只柏、拔桑那一点儿,放眼一看多的是。
每年盛夏时节便是当地老乡大发“菌子财”的好时机。他们把捡回的青菌,一驮一驮的运到康定,摆到大街小巷,价格也不贵。据说至今依然如故。
我家早已迁居成都,每年这个时节,家人若有机会回康定总不忘捎点出来。
青菌其味微苦,不象松茸、白菌子那样讨人喜欢。可每当品尝到这清香中略有点苦涩的味道时,心中总有些说不完道不尽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