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遇别克先生
周日,在忙碌的间隙,想着父亲需要什么,和巫森一次性买齐送过去。我已经让父亲答应我不生病,因为我现在工作忙,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照顾他。去年春天他曾和阿姨一起住院,那时我还能抽出时间护理他。后来冬天下雪他摔倒过一次,摔破了膝盖,好在别处没伤到。
我搬新家,特别多留了一间房,就为接父亲一起住,但父亲不肯。
巫森心细,给父亲买了一根拐杖,献宝一样送去,却被束之高阁。父亲犟,不肯拄。前几天他还登高抹阳台棚顶裂缝,从椅子上掉下来,摔在大花盆里。花盆碎了,但救了他,没有大碍。他不听话,我只有更加提心吊胆。每当阿姨打来电话,我都胆战心惊。
上午刚刚去过父亲家里,下午两点多阿姨就来电话,急得什么也说不清楚,只是喘。
我知道一定是父亲出事了,安慰她别着急,慢慢说。
这时一个男子清亮的声音传来,告诉我,老爷子在文化小学路口摔倒了,头摔破了,流血了,现在他开车送去市医院检查,让我马上赶过去。
我和巫森一边赶往医院,一边在车上骂父亲不听话,八十岁的人了,那么胖,身子重,还一天到处乱跑,拄个拐杖有那么难?
很快阿姨的电话又来了,她终于能说话了,告诉我已经等在了医院门口。那个男子又说,他开一辆别克商务车,老爷子坐在车上呢,看上去还好,让我们放心。
巫森把车开得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医院。别克先生下车帮我扶父亲,阿姨说他是个路过的好心人。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和别克先生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把阿姨买的菜给拎了下来。
父亲用纸巾捂着额头,说自己啥事都没有。我没有好脸色,他就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从前的家长和孩子,此刻角色已然反转。
问别克先生姓名地址,他不肯说。我急着带父亲检查,就想回头再说。
导诊小姐查看一下父亲的伤势,让我们挂耳科。我们觉得匪夷所思,挂的什么耳科啊?她居然还在诊断手册上写了一个耳字。排队的人看我给摔伤的老人家挂号,都让开一条路,让我先来。门诊说挂号六块五,我就从钱包里抽现金。我把我所有的现金,微信支付宝全带上了。我们城市创文明城就差一点点,最后没有评上,太不公平了。这文明程度有多高,您可看好了。
果然,二楼耳科不接待,让我们改到口腔科。我又下楼去改口腔科。这一下耽误了时间,后面就有问题了。
口腔科一个极年轻的小男医生给擦洗了伤口,问要不要缝合一下。父亲坚持不缝,但医生说不缝容易感染。我决定缝,又跑到楼下去交钱拿药。一针麻药五百多,为了让父亲听话拄拐杖,我必须告诉他花了多少钱。
果然,躺在诊疗椅上的父亲变得非常乖,答应了我,以后不乱跑,出门拄拐杖。
缝合进行了半个小时。我担心麻药会让他变得更糊涂,但也没办法了。
包扎好的父亲像个标准的伤病员,再也不雄赳赳气昂昂了。巫森趁机劝他走路加小心,不要总风风火火的,他全都答应了。
小男医生建议我们再打一针血清。这样我又得去挂急诊科的号。
挂号窗口换了人,告诉我,急诊科十一块。
急诊医生正在答对一个患过心肌炎的初中女生,女生的妈妈姥姥姥爷团团围住她,看来一老一小,都是家里的宝。
急诊医生说:过了四点了,恐怕不能打针了,因为要试敏,必须白天打。你们去问一下。
去哪里问,我们并没有听清楚。看到她对那个小女生家长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不好再问,只好按照她指的方向找。医生每天面对众多病患,难免失去耐心,这个谁都能理解。
找到一个打吊针的大房间,护士说,得听医生的,天快黑了,试敏看不清,恐怕不能打了。
我问急诊医生,那我是不是白挂号了。她说:我给你开药,你们明天八点以后来就行。不超过二十四小时都行。
只差几分钟,血清到底没有打上。要是导诊小姐业务不那么差,父亲就不用明天再折腾一趟了。
回家车上,阿姨复述父亲是怎样摔倒的。又说那个别克先生的二宝每天辅导班早就下课了。今天他说自己睡过头了,开车过来,刚好看见老爷子倒在地上起不来,着急打不到车,就马上停车救人。他家二宝非常懂事,把纸巾都掏出来给老爷爷止血。一个善良仗义的心胸伟岸的父亲,一定会有一个温暖懂事的孩子,我不禁羡慕起小男孩未来的妻子了。哎,我就是有这些闲心。
父亲总算没事了。可是我们到哪里去找别克先生表达谢意呢?阿姨说他好像是保险公司的。城市这么小,我想我一定能找到他。
别克先生和我们顺利交接,然后就悄然离去。在他,认为自己只是举手之劳,不值得大声宣扬。在我们,却觉得他不仅伸手相助,更传递了一种温暖的力量,太值得尊敬啊。
从此,看到开棕色别克商务车的先生,请祝福他,愿他获得尘世的幸福。当然,他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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