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蒲扇

扇着蒲扇，出门。

一路走来，惹眼动心。天气燠热，熬过正午到下午艳阳的播火焚心，近黄昏，海风席卷热浪，贯穿街巷，厦门岛倾刻改凉。蒲扇助风，凉意回旋。铁路公园、文园路、虎园路、中山路瞬间挤满人，老少妇孺，帅哥美女，似得了解放，饱足而欢实地涌上绿道，各样绢扇、纸扇、鹅毛扇，折扇、团扇、檀香扇，各显其贵、其炫。蒲扇显得不合时宜。

这把蒲扇是我从古玩市场买来的。那老头头发花白，脸老丝瓜般布满皱纹，腰也驮了。他着唐装，脖子、手腕戴了些珠珠串串，扮出些儒雅之气，像个假古董，那双骨碌碌闪亮的鹰眼，闪烁着与生俱来的包浆。他那时坐在茶桌里摇着蒲扇，售卖一些专等他心仪的傻子上钩的假古董。那把蒲扇很旧了，棉布包边，手工细致。他诱我坐下泡茶，我望着他笑。我说，我看上你手上的蒲扇，卖吗？他立即住手，仿佛才发现他的蒲扇是个宝贝。眉开眼笑皱纹总动员，包浆眼光芒四射。哦，这把扇子⋯⋯他开始讲故事，说是他奶奶的。我说，故事就省略了，说下多少钱。他继续摇扇子。估计他没想到，今天遇到的一个傻瓜，居然看上这把扇子。他说，两块钱。我笑了。在古玩市场，别以为两块钱是20大毛，两块是200元。我说，不让你太失望，5毛钱。行，成交，不行，算我没说。他再看看扇子，良久，职业化地下了决心，把目光转向我，同时把蒲扇递过来，说，开个张。

50元，买把蒲扇，是不是很傻？

主要是心有所动。看到都市少见的蒲扇，关于蒲扇的一切瞬间回放。

我的诗人朋友赵兄早年写过一首诗《母亲的巴蕉扇》，大意是：母亲的巴蕉扇，扇大了我的心，扇皱了我的春水。

幼年我与祖母同睡，夏夜。她老人家用蒲扇给我扇凉、赶蚊子，有时还讲神仙菩萨故事。

很多夏日，村上人在村后大路上乘凉，陪着大路的，还有一条灌溉渠，大家把竹床跨置在渠道上，渠道里流淌着清澈的渠水，我躺在竹床上傻傻望天，望银河，数星星，母亲用蒲扇给我扇凉、赶蚊子。很多回，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回到家里的床上的。

蒲扇故事朴素、简单，了无深意，却铭刻于心。见之，思之，聊慰怀旧枯渴。这蒲扇虽与祖母、母亲扇给我的蒲扇相去太远，却是一个洞穿时空的器物，足以安抚我浮躁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