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晶晶：儿奔生来娘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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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产期过了一个多星期了，还不见动静，这宝宝也真是够耐得住性子的。先生不放心，还是提前让我住进了医院。肚子疼了一宿没睡着，第二天一大早就进了产房，开始吊点滴打催产针。老大的玻璃瓶子，三四秒钟一滴，药物顺着针管进入身体，小腹开始剧烈的阵痛，从最初的十五分钟一次，到后面越来越频繁，两三分钟一次，痛得我哭爹喊娘。四月份的天气算得上是凉爽，汗水却早已经湿透了我的衣服。我痛得在床上翻来覆去，频繁的摩擦让头发打了结，毛躁躁乱蓬蓬，像个疯子一般。我一遍遍念着宝宝的乳名，在头脑中幻想着她的模样，试图这样来减轻阵痛。这种状态从早上八点持续到下午一点，我痛的实在无法忍受，央求医生让我剖腹产。先生拗不过我，签了字，将我推进手术室。

针管细如发丝，麻药从脊柱推进去，整个人一下子就舒畅了。“这么痛，怎么还有那么多女人前仆后继的生二胎呢？”躺在手术台上，我忍不住爆粗口，“真他妈太痛了。”医生笑道，“当妈妈哪有这么容易？每个妈妈都是这样过来的。”很快，麻药起了作用，我能感受到医生的手术刀在我的肚皮上轻快地行走。几个护士左推右挤，然后只听见“哇”的一声，宝宝出来了。我长舒一口气，呼呼大睡起来。

将我从手术床抬下来的时候，一个医生四个护士都感到吃力。我常常将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母亲听，问她当时生我是怎样的情形。“我们可没你这么幸运，生完孩子就下地走路，洗衣做饭了。”母亲笑着说，“生你那会儿真是惊险。”

1989年5月19日，母亲起了个大早，将家里的旧衣服拆拆洗洗，晾晒干净，准备给我做尿布。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家里没有婆婆，这是头胎，又没什么经验，什么事只能靠母亲自己瞎摸索。上午的时候母亲感觉肚子痛得厉害，怕是要生了，父亲赶忙借来板车，匆忙忙铺了稻草，将大肚的母亲扶上去，往医院拉。

五月的烈日烘烤大地。年轻的父亲叮嘱母亲躺好后，将车拉的飞快。快到医院的时候，父亲才发现自己太激动，忙着出门竟然忘了穿鞋。至今我无法想象，在那样炎热的天气里，父亲是怎样赤着脚拉着母亲跑了五公里路的。车轱辘嘎吱作响，稻草柔软清香。两个年轻人，满怀希望的颠簸在去医院的路上，对他们即将出生的小生命充满期待和好奇。

到了医院，医生叫父亲先去交钱。父亲这才想起，口袋里空空如也。他央求医生先将母亲安排好，自己回去拿钱。可是他哪里有钱呢？接生费8块钱，家里连8块钱都没有！自小兄弟姐妹多，连娶媳妇都是勉勉强强，现在妈又走了，更没有人操持了。

父亲回到家里，四面环顾，扒出几袋谷子，匆匆装上板车，往粮管所拉。走了两公里路，到了粮管所，好不容易找到收粮的贩子，父亲跟人说尽好话，对方却不肯要，说谷子潮湿。父亲只得找了块干净地儿，将谷子倒出来，借了耙岔把谷堆铪开，晒谷子！心急如焚地等着谷子被晒干！

另一边，母亲左等右等都不见父亲来，也有些焦虑，她在产房的走廊里踱来踱去。羊水破了！母亲惊叫。初为人母，这真是吓坏了她。医生还是很负责任，在没有交钱的情况下，将母亲带进了接产室。母亲进去前，惶恐地朝门口望了又望，父亲还是没有来！

父亲和那堆谷子一起，在太阳下暴晒了一个多小时，才将水汽蒸干。从粮贩子手里接过钱的那一刻，父亲喜泪交加，往医院狂奔！

那时候没有无痛分娩针，再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母亲很快就体力不支了。孩子快出来了！再坚持下！你宝宝叫什么名字！你希望是个男宝还是女宝？医生不停地跟母亲说话，试图唤起她的母爱与坚强。

父亲赶到的时候，我已经出生了。他的脸晒成了酱红色，母亲差点没认出他。

你是一板车谷子换来的哩！母亲说我。

你是你妈半条命换来的！父亲更正道。

养儿方知父母恩。如今我也做了母亲，才知道我真是母亲半条命换来的。

作者：叶晶晶   黄梅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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