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别》阎岩/梅山小小说散文赏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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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别（小小说）
阎岩/梅山
中秋节，七十岁的华山西装革履，带着珠光宝气的一家老小从台湾回来后，华家湾沸腾了。
六十岁的华岳拍着哥的手说道：“值了，值了。”
华山听得懂华岳的意思，受自己这海外关系的牵连，华山苦了一辈子，眼下破烂的院子和没有成才的孩子就说明了一切。华山谢绝了县统战部的美意，没有去镇上的宾馆住，一家老小在老家的破屋里住了几晚，所有的亲戚走了一遍，华山还是回去了。
华山走后，华岳家的旧房子和破院子翻修一新，孩子们也都添置了几身像样的衣服。
中秋节，七十三岁的华山夫妇两人从台湾回来，华家湾热闹了。
六十三岁的华岳拉着哥的手说：“妮子的娘还在。”
华山眉头紧皱，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离开家的时候，和妮子的娘刚成婚三天。这一走就是半辈子，妮子的娘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过得咋样？”华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好，眼瞎了，男人也有病死了。”
“哦。”
“有个女儿叫妮子……”华岳没再说什么。
“我知道了。”
第二天，华山让侄子找了辆车，买了一车的东西，带着夫人去看了妮子的娘。
妮子的娘一头稀疏的银发，干瘪的身体被一件秋衣包裹着。听到华岳的声音，竖直耳朵问道：“是不是山哥回来了。”没等华岳接话，华山泣不成声地说：“是我对不起你。”妮子的娘身体一震，抬起瘦弱如柴的手，向华山伸过去。妮子哭着说：“娘……”
妮子的娘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华山的夫人走上去握住，搂着她颤抖的身体，轻轻喊了声：“姐姐。”
“你是？”
“我是华山的台湾媳妇，他经常在我面前念叨你。”华山的夫人紧紧攥着妮子娘冰凉的手，凭借女人的直觉，她能感受到妮子娘内心的苦楚。
“哦，哦。”虽然看不到眼前这个从台湾专门来看望自己的女人，但是她能感觉到这个女人的善意。“姐，你是不是想知道华山现在是什么样子？”华山的夫人问道。妮子娘蠕动了半天干涩的嘴巴，最终挤出一个 “嗯” 字。华山夫人理解，等了半辈子，哪个女人不想知道自己的男人到底怎样了。她向华山招招了手，华山走到妮子娘身边，任妮子娘的手抚摸着。“老了。”妮子娘想哭，可是眼泪早就没了，只能轻叹一声。
妮子手脚麻利地做了一桌子饭，华山夫妇陪着妮子娘吃了一顿饭后，就动身离开。临走前，华山把一颗金戒子给了妮子，华山的夫人也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摘下，系在了妮子娘的脖子上。妮子代替娘，把华山一行人送出了庄子。妮子娘喃喃自语着：“走了，走了……”
华山夫妇回到华家湾，收拾了一下行李，就离开了。
中秋节，八十三岁的华山，躺在病床上，看着拍的妮子娘的照片，对夫人说：“我不在了，让孩子们多去看看妮子，也到妮子娘的坟前替我烧点纸钱。”夫人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她觉得妮子娘的命太苦，也觉得自己对不起妮子娘。如果那次不去探望妮子娘，妮子娘不会想不开自己上吊死的。
惜别（散文）
阎岩/梅山
在老家，中秋节走亲串友还是盛行的。
妻子问了几遍要不要去看看小姨二姑，我都回了一句：“等春节吧，一起看。”妻子说：“年龄都大了，看一眼多得一眼，爹娘不在了，就剩这两个老人了。”我有点犹豫，就回了一句：“把手头上的事处理完再说吧。”
国庆中秋赶在一起，喝喜酒吃喜面瞧病人，几乎是天天。
八月十四，天下着小雨。刚下了大夜的女儿回了家，妻子忙着准备午饭。做生意的妹妹打来电话说：“哥，去看小姨吧，再不去就没时间了。”“你在哪呢？”我知道小妹的早点生意很不错，起早贪黑地，就数她最忙。“我在二姑这里呢，要去咱一块好吗？”“好吧，你到我家来，我开车一块去。”
放下电话，妻子问道：“谁的电话？”“小妹的，想让我和她一起去看小姨。”“早就该去！一天到晚写写写，也不看看多大了，你那些文字能当饭吃啊！”妻子一边数落着，一边收拾着看望小姨的点心礼物。“快去快回，做好饭等着你们。”
拎着礼物下了楼，小妹已到了楼下。车在雨中穿梭。小姨刚住上了新房，电话打给小妹，不厌其烦地告诉新家的位置。十几分钟的路程，小姨已经在小区的门前等着啦。八十多岁的小姨比以前老了一些，去年给她买的衣服还穿着。小妹的眼里有泪花，一下车就直奔小姨，娘俩亲了一阵。
看了小姨的房子，两室一厅，尽管房子里比较空，但还不错。聊了一阵，小姨说赶上饭顿了，去小区的饭店坐坐，我以还要去看二姑为由，谢绝了小姨的美意，小姨责怪道：“每次都不留下来吃顿饭！”我笑了笑说：“等春节吧，春节一定留下来吃饭。”小姨抹着泪送我们到小区门口，叮嘱着开车小心。
一路上小妹不说话，不停地用纸巾抹着眼泪，我知道小妹想母亲了，因为小姨长相极像母亲。
回到家，妻子问道：“小姨还好吧。”小妹接口说：“还好，就是比以往瘦了。”“有钱难买老来瘦，快吃饭吧。”小妹吃了两个清蒸螃蟹和一个菜馍，就说撑死了。妻子笑着说：“你的饭量也小了，以后别那么张紧了，哪有挣完的钱。”小妹笑着说：“还说我，我哥不也是张紧得没日没夜吗。”妻子笑着收拾了饭桌，小妹问道：“回趟老家吧。”我知道小妹的心思，每次都是如此。
自从父母走后，小妹总是牵挂着二哥。“行，回来再顺路看看二姑。”拎上一箱酒和两箱纯奶，我们走出家门。
雨中的田野沉默着，稻子闪着鲜黄的稻穗。二哥还在工地上忙着，二嫂刚从工地回到家。把礼物从后备箱里拎出，二嫂数落着：“有空就来，不要带啥东西。”我知道二嫂不想让我们破费。跑到房间的里屋，父母的遗像前，放着一瓶酒和两个酒盅，倒上两杯酒，点上两只烟，鞠了三个躬，怔怔地望着父母的遗像半天。
“别看了，到院子的菜地上摘点山芋叶子吧，估计你来，给你留着呢。”二嫂喊道。是的，我就喜欢吃山芋叶子，二嫂专门在菜地里种了一些。
青紫色的山芋叶子很茂盛，在竹竿搭的架子上四处驮着。掐了一提兜，和二嫂扯着家常。“你不去场地里转转？”二嫂知道我每次回来，都会到场地里父母的坟前看看。
走出院子，雨还在下，只是小了些。
父母的坟地在村口废弃的场地。三块墓碑静立在雨中，在原野里比较显眼。趟着雨珠缀满的草地，父母坟前的杂草被人清理过，我知道这是二哥做的。自从父母去世后，二哥一有空就会来坟前看看。
点上一支烟，望着沉默的土坟，父母的音容笑貌呈现在眼前。唉！十年了，一切仿佛还在眼前……
小妹催着要走，二嫂挽留着：“平时没时间来，再说会话呗。”“还要赶着去看二姑呢。”小妹说道。
92岁的二姑住在表妹家，表妹夫喊着：“娘，四哥来看你来了。”二姑佝偻着腰，想从床上下来，我劝说道：“还是躺在床上吧，下雨了，天冷。”表妹说二姑有些不认人了，我笑问二姑说：“二姑，还认得我不？”“不是小四吗？你咋有空了。”二姑的泪流了出来。表妹笑着说：“就认得娘家人！前两天大姨家的几个表姐来，都认不得人了。”我们都笑了。
二姑依然是把我的手攥得很紧，生怕一不留神我走掉似的。头发全白的二姑瘦了不少，但还是很健谈，大人孩子问了个遍，就开始数落表妹不抓紧时间把孩子的婚事定下来。“又来了，一天到晚就是这事。”呵呵，老人都是这样吧，尤其是上了年纪的。
天色已晚，给二姑道别的时候，二姑哭了。我明白二姑担心再见不到我们。表妹送了很远，我的心也酸涩起来。是啊，92岁的二姑大不如从前，但愿春节的时候，还能听到她老人家的笑声。
编辑张兆生点评：
短时间内阎岩先生就写了同题《惜别》小说、散文两篇，可见先生文思敏捷。故事都取材于日常生活，先生对生活的热爱和观察异于常人。
台海两岸，分别的太久，就像余光中的乡愁。“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华山先生每次回大陆老家都是心灵的煎熬，每次惜别都是撕心离肺的痛，那是作者对祖国统一的期望和亲人团聚的期待。小说虽短，情深意长！
过节看老人。健在的，故去的老人都在作者眼中呈现出淡淡的惆怅和无奈，也是作者心灵的洗礼。家长里短，亲情浓浓，先生是个非常懂生活的人，否则，这么简单的日常生活却写出悠悠惜别离情？让人感慨唏嘘！
这就是文字的功底，以小见大，于细微处见真情。
阎岩，笔名梅山、孔雀河，江苏沛县人，江苏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现职徐州高等师范学校中文教师，现任江山文学指间微凉文学顾问、编辑，腾飞文学董事、腾飞文苑顾问，现代诗文传媒社长，梅山文友圈圈主，鲁城文学顾问，十五刊顾问。诗观：诗贵空灵，于细节处见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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