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故事 | 胡雪梅：我的知青爱人（中）

人间故事

经过八年长途跋涉的相知、两年急行军式的相恋，趟过急流、越过险滩，1978年10月1日，我们终于在亲人和朋友的祝福声中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过着两地分居但甜蜜的小两口生活。

我的知青爱人（中）

文 | 胡雪梅

（三）相爱到永远

1977年我毕业了，第一次分配，单位是安徽省水利厅，当时我很想去安庆，因为他在那，就去找系主任要求重新分配，主任告诉我，安庆正在筹办麻风病医院，我们这批毕业生可能会分配去那儿。尽管知道麻风病不传染，但整天和那些病人在一起，心理还是有点恐惧。沉思许久，麻风病医院不想去，省城不想留，那就干脆回枞阳吧。我如愿被分配到枞阳县医院妇产科，我很热爱医生这份工作，和父母弟弟妹妹住在一起，倒也其乐融融！那时我工资是42元，交给母亲20元生活费，每月还能存15元。

经过八年长途跋涉的相知、两年急行军式的相恋，趟过急流、越过险滩，1978年10月1日，我们终于在亲人和朋友的祝福声中走进了婚姻的殿堂，过着两地分居但甜蜜的小两口生活。婚房就是那间单身汉宿舍，置办了几件不可缺少的家具：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一个大衣橱、一个五斗橱、一个小圆桌、两把折叠椅，整个房间被挤得满满当当。卫生间是公共厕所，在公有走廊里放上小圆桌，点上煤油炉就成了我们的厨房。

婚后一个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写信告诉他，别提他有多高兴了，记得他的回信里有这样一句话：不惧怕我们渐渐老去，且看孩子渐渐长大。我们共同期待着上帝赐给我们的小生命，我们一起憧憬着这个小生命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像谁……他对我说，不管男孩女孩都叫“明”，取他姓氏“诸”和我姓氏“胡”的一部分。孩子尚未出生，名字就已定下，挺好！我没有任何妊娠反应，而且能吃能睡，精力旺盛，怀孕八个月时，还不顾他和同事们的劝阻，上手术台做手术。

虽然安庆枞阳相距只有20公里，但那时交通极为不便，没有客车，往返只有坐小轮船，而且一天只有一班。每次回安庆，我都是星期六下班后赶坐小轮船，晚上八点左右到安庆，他骑自行车接我，骑行30分钟左右，刚进爱巢，扑鼻的饭菜香味，让我食欲大增。吃过晚饭洗漱完毕，我俩坐在床上，我总爱将头埋在他怀里，任他抚摸着我的头和脸，倾诉着对我的思念和牵挂。婚后，几乎每天睡前，他都缠着我给他讲故事，讲什么都行。我很享受在他面前的角色——大姐、妻子、有时还有点像母亲。有时讲着讲着我就睡着了，他会轻轻放下我，让我一觉睡到天亮。早上醒来，安庆特有的早点葱花大饼和油条，还有豆浆或者水豆腐已经买回家，就等着我和他一起享用了。

星期天我可以在安庆呆一整天，尽情享受温馨的小两口生活。那时没有电视和手机，市场也不活跃，只有一个三层楼的百货商场，可选商品也寥寥无几，我们一般不太爱逛。有时他会陪我看一场电影，或去书店买几本专业书和小说，更多的时候还是躲在家里自娱自乐。他教会我下象棋、打扑克、下五子棋、猜谜语，他还会吹口琴让我来一首红歌……记得有一次我让他猜谜语，谜面是“我不是嫦娥，不是西施，也不是貂婵，你为什么老是讲我，老是想我？”他脱口而出：“因为你是胡大姐!”弄得我哈哈大笑，让他再猜，他仍然说“是胡大姐”，我连说不是开玩笑，我问他，我们现在在干啥?他似乎明白了，问我谜底是不是猜谜语？我告诉他答对了，并表扬他脑子还有点小聪明，他很开心，对我说，他真的天天都在想胡大姐……

尽管那时他只有二十几元工资，但他可以为我当“月光族”。记得有一次，他领我去吃安庆有名的小笼包，吃完我刚进家，胃就不舒服，结果全吐了。他急忙帮我洗漱，并不断自责，我很奇怪，追问他原因，原来我告诉他吃12个即可，也许是包子太好吃，也许是怀孕的女人贪吃，他看我吃的挺香，想让我多吃点，于是趁我不注意又加了几个，结果我一次吃了20个！不吐才怪呢……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一个只有五斤七两的小男子汉提前两周向我们报到啦！他从科室医生的手里接下孩子，抱到我身边对我说：“胡大姐，明明像你。儿子像娘银子搭墙，他将来不愁钱花，太好了！”其实我并不乐意孩子像我，因为我个子矮，特别是鼻梁低。幸好儿子渐渐长大，越长越像他，连走路都是他的模样，尤其是笔挺的鼻梁，是我最高兴看到的地方。

有了孩子后，我们肩上又多了一份责任，虽然初为人父母，但我们都非常努力地担起各自的角色。为了能更好地照顾我们母子，他恳请单位领导帮忙将我调往安庆，由于时间较仓促，当时可供选择的单位只有三个：郊区医院、纺织厂医院、茶叶公司医务室。郊区医院破败不堪，科室不全，我不想去；纺织厂医院倒还可以，但交通极为不便。那时安庆市只有三条公交线路，上班族80%都是骑自行车，我也准备骑车上下班，他调侃我说，就你的车技，还要带一个年幼的孩子，除非全市戒严，只放你一个人通行，你才能安全上下班！当时除了公交车，就是货车，没有小轿车，但自行车流也不容小觑，特别是上下班时间，路上的自行车可以用车水马龙来形容吧，怎么办？唯有茶叶公司离公交车站不算太远，步行十分钟左右，另外茶叶公司还有食堂、浴室、托儿所。企事业单位那时还没有区别，工资都是一样的，按级别领。权衡再三，我们选择了安庆市茶叶公司医务室。

离开枞阳县医院，到安庆上班的第一天，是他送我去的，公司行政科长送我们去医务室，那里有一位女同事在等我，这位女同事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写得一手好字，人缘也非常好。相互问候之后，她向我介绍了医务室的有关情况：医务室在职工宿舍一楼，这是一栋有些年头的二层建筑，两间不算太小的房间，一间诊室兼药房，另一间就是治疗室了，还有一个小小的储备室，里面有一张单人床。看到这一切，我的心凉了半截。回家后，我们有了结婚后第一次家庭战争，他以特有的沉默忍受着我的唇枪舌剑。事后他对我说，如果不满意，暂时先去上着，等有机会我们再调走，你别生那么大气，如果气病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吵归吵，班还是要上的，早上七点半上班，我们得五点钟起床，他嘴里哼着“清早起，踢炉门，烧好早饭叫爱人”，做好早餐，我们一起吃好，他送我们母子赶公交车。挤公交车可是个体力活，你必须用尽洪荒之力才能挤上去，人在车厢里挤得像沙丁鱼罐头里的沙丁鱼。有时他抱着孩子先挤上车，等我挤上去接过孩子再挤下车；有时我先挤上车，他再将孩子从车窗递给我，总之是想办法挤上去再说。有一次，我抱着孩子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挤上了车，往后挤时看到一个空位，但是旁边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却把一条腿放在那个空位上，我请他将腿放下，他告诉我这个位置有人，还没挤上来。原来是占位子的，我对他说，看在我抱着小孩的份上，你先让我坐下，上来的如果是老人、孕妇、抱小孩的，我都可以不坐这个位置，请将腿放下。他听而不闻，我怒了，抱着孩子一屁股就坐到他占位的腿上，这下他傻眼了，叫喊着让我起来，我说你答应放下腿我就起来，他放下腿，跟我吵了起来，这下轮到我听而不闻了。结果挤上来的是他的女友，幸亏他的女友还讲道理，弄清事由后，阻止了男友的无理取闹并向我道歉。

那时车次少，车上人多时，我会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抱着车扶手的柱子站三十多分钟。中午在食堂吃饭，下午五点半下班，我们母子要到晚上七点左右才能到家，时间都花在路上了，我心有不甘，但也无可奈何！医务室的工作不是很忙，但得身兼数职：医生、护士和药剂师。每个月，我和女同事必须拉着板车去药材公司进药，满满一车货，得拉三公里左右，累得我俩气喘吁吁，活脱脱两个搬运工人！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我又一次向他提出想去医院上班的想法：首先求助于我父母帮我们带孩子，当时婆婆在街道幼儿园当老师，无法帮我们带孩子；再就是去找实习时带过我的老师，请他们帮忙。他同意了我的意见，我开始了紧锣密鼓的行动，不久有位老师帮我面见了二医院妇产科的主任，估计老师帮我说了不少好话，主任让我定时间过去面试。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茶叶公司买了几套配有卫生间的房子，正赶上计划生育宣传得如火如荼的试行期，各单位都有完成指标，各种奖励应运而生，只要是茶叶公司职工的无房户，愿意领《独生子女光荣证》的就可分一套 50平方米左右的房子，我正好符合所有条件。是去医院上班还是继续留下来分房子？夜晚辗转反侧，白天吃饭如同嚼蜡，我知道，这一次选择可能会让我一辈子与妇产科医生失之交臂，但为了我们能尽早拥有一个像样的家，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留下！填写了领取独生子女光荣证的申请，分得了一套住房，我们的光荣证号码是安庆市一千之内的首批领取者，市政府还给我们发了一条漂亮的大浴巾，上面有“独生子女光荣”几个大字，我至今还保留着这条具有时代意义的大浴巾。

分到一套50平方米的配套房，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因为那时许多在医院上班的男同学都没能分到房子，更别说女同学了，也算是有得有失吧。房子坐落北门，距我单位三公里左右，好在有条公交线正好路过。只是苦了他，每天得骑自行车50分钟才能到单位，早上我们一家三口兵分两路，晚上七点左右又殊途同归。平时，他会利用中午在单位的休息时间，买点菜，处理好带回家。家像旅馆一样，只有星期天我们才能在家呆一天。这一天也是没办法休息的，我们得早早起床买煤灰，做煤球，买米得去定点粮站，洗洗刷刷的，比上班还累。这种打仗一样的生活，一晃就过了七年。

随着改革大潮的到来，事业单位与企业单位逐渐拉开了工资差距，我又想去医院了。但现实往往比想象更残酷，在医院上班的同学诚恳地劝我，医院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论资排辈何时轮到你？加上你业务也荒废了这么多年，会被同仁瞧不起的……思来想去，觉得同学言之有理，我只有死了去医院上班的心！只能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曾经帮助过我的指导老师，他惋惜地对我说，“没什么比所学非所用更可惜的了！”是的，我很清楚，当年为了房子而留在茶叶公司是我人生的一步错棋，我为此失去了自己喜爱的专业，但世上没有后悔药！我有许多怨言只能对着丈夫发泄，别人家夫妻吵架，大多是一对一，像乒乓球比赛，但我们家吵架，总是我的单口相声，从开始到结束。每一次我发火，他都消防员一样及时赶到，恰到好处地将火熄灭。他很幽默。有一次，我正对着他发火，他看着我突然说，胡大姐，你能不能停一下，我只说一句好吗？我说那你说吧，他说你是妇产科医生对吧，有个问题，我想搞清楚，别人家老婆都是50岁之后才进入更年期，为什么我老婆才30多岁就进入了更年期？到底是缺少了什么？胡大姐你能不能帮帮小弟，治治我老婆？我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情绪也稳定了许多。

我是个急性子，他却是老虎来了还回头辨认公母的慢性子，对他，我是真的没辙。也许正是他这慢半拍的性格，给我们彼此让出了冷静的空间，减少了许多争吵，使得我们这对性格迥异的夫妻能携手相依相守了四十多年！四十多年里，我们仅有一次“一对一单打”。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他家一位堂哥盖房子向我们借了一千块钱，一千块钱在那时可是个大数字，是我两年的工资！那时我们每月才六十多块钱，我们省吃俭用，雷打不动每月存15块钱，一千块钱是我们存了十年之久才攒下来的家底啊！正巧那时我大姐家要翻修房子，父亲要求我们姐弟借点钱给大姐，我们姐弟每人拿出500块钱，账户上仅剩300块钱了，他偏要再借给堂哥，因为前债未还所以我不同意再借。我们为此发生激烈的争吵，也许是因为我言语太过，也许是他蓄积已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吵架我是常胜将军，打架我可不是他的对手，身高1.83米的他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我扔到床上，抱住我双脚，不停地打我脚掌。这是结婚多年来他第一次打我。我拼命地用头撞他，他顺势揪住我的头发，我一使劲，一小撮头发被他揪了下来，这下他知道自己惹祸了，连忙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我担心“家暴”会第二次出现，当晚便带着年幼的儿子和被他揪下来的头发，步行十几里，跑到他单位领导家里，希望领导批评教育他。领导根本不信这是真的，因为他在单位给人的印象太好了，最后还是儿子帮我证明了这件事……第二天下班回家，他写了一份检讨贴在卧室门上，并诚心诚意地向我父母道歉。他告诉我，领导找他谈话了，自己在党小组会议上做了检讨。这是我们这辈子唯一一次打架，如今，几十年过去了，每次想起我都会自责，如果当时我能心平气和地跟他理论，如果我表现得柔弱一点，一切都不会发生，那该多好啊！

生活还得继续。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们单位有了第一部小车，吉普车，领导指定他任司机，这下麻烦大了，他老是出差，不能顾家，家务事、照顾孩子，几乎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受不了！我怀疑自己嫁错了男人，但夜深人静时我又扪心自问，他错在哪？他不能顾家，是工作性质决定的呀！他热爱自己的工作，为了当好司机，他自学修理，他的车因此很少去修理厂。他公私分明，有时碰巧赶上上下班时间路过我单位，他也不会顺捎我母子回家。与他朝夕相处，我发现他处处小心，步步维稳，胆小得让人难以理喻，我感觉“树叶掉下来都怕砸破了头”这条谚语就是为他量身定造的！当我瞅中商机，要求他留职停薪出来搞货运时，他断然拒绝了我。他问我，秋后算账怎么办？割资本主义尾巴怎么办？第二次“文化大革命”怎么办？我不是预言家，无法回答他的提问，他告诉我，自己受苦受累都能忍受，就怕连累了我和孩子。他说他非常非常爱我和孩子！我无言以对，因为我和孩子也很爱他，彼此心中有爱，何惧生活艰辛！

（四）幸福岁月

只要有时间，他都会和我一起干家务活，我们常被不认识的人误认为是大姐姐和小弟弟。有一次，我俩一同去加工家里自制的辣椒糊，为我们加工的工人夸他说，这个小伙子不错，还能帮丈母娘干活……他马上接口道，别瞎说，这是我老婆。回到家他对我说：“胡大姐，感谢你这些年为了这个家而牺牲了自己的事业和爱好，辛苦你了！小弟我不能承诺做最好的丈夫，但我会努力做更好的丈夫，你在小弟心里，永远都是我尊敬的胡大姐，永远都是我亲爱的老婆！”情到浓时人自醉，爱到深处心不悔！他对我满满的爱，让我情不自禁躺在他怀里哭了很久，他的肺腑之言让我的一切委屈化为乌有！

岁月催人老，这是自然规律，更何况我比他大两岁。日常生活中，他刻意穿着很随便，很多时候，他都穿着一身工作服上下班，但他只要出差到别的城市，就会给我买连衣裙、套装、高跟鞋等等，虽然不是很高档，但式样、颜色、尺寸都非常合适，可见他的用心。这个习惯他保持了四十多年。为我买衣服，他没少挨我的骂。有一次，他出差去上海给我买了一件皮革猎装，那件衣服是名牌，花了两百多元，两百元相当于我四个月的工资！我气坏了，狠狠地骂他太浪费了，两百元我可以买四件不同颜色和风格的呢子外套，一般衣服可以买十几件，但无论我怎么生气，他都跟我说，这件衣服胡大姐穿起来肯定非常好看。还别说，那件衣服真的很棒，我穿了三十多年，直到现在仍然显得很时尚。

对儿子，我近乎苛刻，他总是对我说，孩子健康成长应放在第一位，再就是教他如何做一个知道感恩而善良的人。有机会，他也会带孩子出去见见世面，爬爬山、玩玩水。每次出差回家，除了我的礼物，就是儿子的汽车、枪还有小人书（我们家的小人书都是成套的，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仍然保留着），再大点，就是作文书等。他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抽烟，不喝酒，不嫖，不赌，同事都笑他不像个男人，他笑着回答说：“为了抽烟、喝酒、嫖和赌，我打了无数次书面报告给我们家一把手胡大姐，但她还没批准。地球人都知道，在单位二把手跟一把手的关系不好，司机都会欺负你，在家里跟一把手搞不好关系，家里养的宠物狗都会咬你，我只有耐心等待胡大姐的批复。”这样一说，同事们便送他一个外号“妻管严”，他并不生气，反倒乐呵呵地当“妻管严”。

是人都会在乎自己的爱人爱不爱自己，他也不例外，他也会吃醋，我很清楚这一点，但凡有异性同学或者以前的异性同事，特别是前男友来安庆办事顺道过来看看我，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他，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在乎。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前男友来看我，你也不吃醋呢？他告诉我，只有傻瓜才会吃醋。我问他，为什么这样自信？他说他的自信来自于胡大姐能够冲破一切跟他结婚生子，就足以说明胡大姐心中只有他，容不下其他男人，他这哪是自信？这是激将法啊！

就这样，我们的日子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算温馨，年复一年地过着。

开了十几年小车，单位终于给了他一个坐办公室的机会，并分给我们一套80多平米的集资房。房子就在他单位的大院里，上下班都很方便，家务事大多他承担了下来，我也轻松了，家更像家了。不上班时，他喜欢宅在家里搞点家庭用得着的小发明小创造。他心很细，钉颗钉子都考虑得非常周全，位置高低，钉子的长短粗细等，等他钉好后用起来，就会感觉这颗钉子太实用了！我们家客厅铺的是大理石，冬天显得格外冷，他知道我喜欢看书、写字，就将买回来的电热取暖器设计改造成舒适的坐凳和高度适中的写字台，而且是折叠式的。刚开始我很反对，说他画蛇添足，但他坚持着自己的改造，等到用上的那一刻，我才真的佩服他的头脑，更感谢他费尽心思，为我打造的小小暖窝。

家里的电视机悬吊在客厅，也是他从设计、画图、买材料、最终制作而成的。慢工出细活，他做出来的东西，该方的地方方，该圆的地方圆，毫不含糊，比专业的还靠谱。记得我们刚准备搬到50平的新房前，他就设计了一张单人床，白天这张床是个大立柜，晚上放下来就是张很舒适的单人床，连帮我们制作的木匠师傅都夸他设计得非常巧妙，而且实用。那张床，我儿子用了十几年。

家里第一张圆桌，也是他自己设计、自己制作的。他从木材公司买来木板，又从废品站物色了一根粗钢管，三块厚钢板，圆形桌面下面中间铆上钢管，三只脚是他在钢板上画了三只前腿立起来昂首奔跑的小鹿，请人切割打磨后电焊在钢管上，刷上油漆，一张小巧漂亮的小圆桌就这样诞生了。我非常喜欢这张小圆桌，搬了几次家，我都会带上这张存载着我们新婚记忆、显示他智慧的小圆桌。

他还会为我和儿子自制一些零食。例如有时他会买些小鱼回家，不厌其烦地弄干净后，配上调料，裹上面粉油炸，炸至金黄而不焦，待冷却后装入玻璃瓶，什么时候想吃，就抓一把出来。吃起来香脆而酥，胜过超市买的零食。隔一段时间他会再做，但不会连着做，他说怕我们吃多了就不再想吃了。他还会为我配制一些养颜饮料，生姜大蒜柠檬蜂蜜，按一定比例用打碎机打成糊状，装瓶备用。每天一勺，用开水冲服，味道好极了。因为我爱喝茶，剩下的柠檬皮，他会切成大小差不多的小块，用烤箱烘干，放在茶叶里一起泡着喝。他对我们的爱，像涓涓细流，滋润着我们的生活。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经意间，儿子长大了。为了能让儿子接触更多，我俩一致同意贷款帮儿子走出国门，看看外面的世界。孩子继承了我们吃苦耐劳的精神，留学期间，利用节假日晚上打工，一年后就能自己赚取学费和生活费了。四年后，儿子必须去东京地区总校完成硕士毕业论文和答辩，时间需要三个月左右。儿子打电话告诉我，学校提供的免费宿舍离学校二十多里，晚上离校一般是九点多钟，骑车一个多小时，中间还得穿过一个不小的原始森林，他听同学说森林里经常有狼出没，其他同学如果没有汽车大多在学校周边租房子，但是短期租房特别贵，依我们当时的经济状况，确实承受不起房租。晚上我将儿子跟我说的告诉了他，听后他暴跳如雷，责怪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还责问我是不是孩子的母亲？钱没有可以借，如果晚上孩子让狼叼走了怎么办？结婚二十多年，他从未发过那么大脾气！经他这么一说，我真的一身冷汗，吓得大哭起来。他赶紧打电话给我们在日本定居的堂哥，请他帮忙借50万日元，帮忙解决儿子住宿费和生活费的难题。安排妥当后，他又过来安慰惊魂未定的我，那一夜，我毫无睡意，只盼着快快天亮。第二天，儿子告诉我们，住宿问题很快就可以解决，我一颗七上八下的忐忑之心总算平静了下来。这件事让我领悟了他如山的父爱。欣慰的是，儿子顺利完成了毕业论文，还清了借的钱，并在异国他乡站稳了脚跟，结婚生子。

2011年4月，小孙子6个月时，儿子儿媳请求我们去日本帮忙带孩子，我们欣然同意。我俩决定我先去，办好签证他送我上飞机时，叮嘱了很多，他告诉我：儿子媳妇孙子去接机时不可急于抱孩子，因为孩子太小会认生，会大哭，首先要逗他玩，让他熟悉，你才能抱他。我不以为然，等到儿子儿媳接到我，我就迫不及待地抱过小孙子，结果吓得他嚎啕大哭。好在有血缘关系，孙子很快就和我混熟了，当晚就睡在我身边。

退休后，我俩轮流帮忙照顾小孙子，真是其乐融融。为了小孙子，一向节俭的他买了空调，买了塑胶地板，还花钱封闭了阳台，生怕有一点安全漏洞造成什么闪失，一家人真正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未完待续）

配图：网络  / 编辑：闺门多瑕

胡雪梅，72岁，安徽省枞阳县人，现旅居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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