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墟那些遥远的事儿 ‖ 五、隐居金鱼山
五、隐居金鱼山
象山下的建隆坊（邱松年绘）
李金从金鱼山回到借宿的店铺。店铺老板见李金眼睛有点浮肿，以为他今天在外面被人欺负了，关切地问他今天去了哪里。李金于是一五一十和店铺老板说了。最后问老板金鱼山的主人是谁，他想在山中搭个茅屋居住。说着说着，商铺进来了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建隆坊甲长商玄的儿子商道雨。李金于是上前施礼，对商道雨说：“小人拟在此定居谋生，希望先生多多关照。”
听李金这样说，不知就里的商道雨一时如坠云雾中。店铺老板于是和商道雨说了李金的情况。
商道雨最爱扶危济困，听到李金想隐居金鱼山，即对李金说：“这金鱼山也是我家的产业，荒山一个，先生你如想在山中居住，我真是求之不得，一来可以帮我们商家照看这山，不让别人侵占，二来又成全了我做了件善事。”
商道雨的话让李金听得十分舒服，于是纳头拜了两拜。商道雨见此，如何接受得了？立即上前扶起李金，说：“先生千万别这样，你叫我商某如何担当得起！快快起来！”
李金口袋里有不少银两，老长官打发他回陕西的盘缠，他一直没有用，连娣父亲在他离开时候，也给了他十两银子。李金于是说，今晚他做东，在店铺弄几个菜，与店铺老板、商道雨吃个便饭。随即拿出半两银子，给店铺老板，请他帮忙安排。
店铺老板姓黄，顺德人士，其父于大明崇祯末年到西宁都城乡经商，后定居于此。这个店铺就是他父亲剩下的产业。黄老板让妻子刘氏到武陵塘畔的肉档买了二斤猪肉，到建隆坊三叔婆家里买了个骟鸡，回到家里准备。
李金越说越饿，只想有东西吃。于是对店主说：“弄一碗来吃吧。”
店主从屋里盛来半钵头木番薯粉，然后加入冷水、适当的盐，开成糊状，然后放在一边待用。把豆豉放在小石臼里碾烂，也放在一边待用。然后烧红个铁镬，起油镬，然后加水，随着“吱”的一声，店主第一时间把镬盖盖上。不一会，水开了，店主把碾烂了豆豉放到镬里，从镬里盛起半勺子开水，倒到石臼里，用筷子把石臼里剩余的豆豉撩拨起来，连水带剩余的豆豉都倒到镬里。然后拿来开成糊状的木薯粉，沿着镬边慢慢倾倒下去，并不时地用镬铲铲到沸腾的水里。不一会，濑镬壁做好，盛到一个大汤碗里，加点葱花、芝麻，再放点胡椒粉，香喷喷的一碗就端到了李金面前。李金坐在桌子前，用筷子撩了撩，发现有点像陕西老家的疙瘩汤，于是顾不了还很烫，端起碗来，呼噜呼噜地就把一大汤碗嫩滑的濑镬壁吃完了。
李金打着饱嗝，付了钱，步出食肆。年二十三是小年夜，但那是移民的小年夜，像商道雨这些土著，是以年二十四为小年夜的。因此，李金沿着武陵塘走了一圈，发现建隆坊年二十三过小年夜的人还真不多。
回到黄老板的店铺，老板娘烹饪的菜肴香味溢满了全屋。不一会，商道雨提着一个小坛子走进来了。
酉时中，晚饭开席。骟鸡照例是白切。李金刚随老长官转战到广东，看着白切鸡的血就不敢吃，但时间长了，军人出身的他，连蛇也吃了，白切鸡更不在话下。
李金说：“白切鸡是广东人的第一道菜，外省人刚开始接受不了，认为还有血，没弄熟呢。”
黄老板听李金这样说，立即纠正说：“先生，这可不是广东白切鸡，是顺德盐水鸡呢。”
商道雨在黄老板处不止一次吃过顺德盐水鸡，自然不会有疑问。李金却是第一次听说盐水鸡。于是问：“顺德盐水鸡与广东白切鸡有什么不同？”
黄老板说：“顺德盐水鸡做法与广东白切鸡不同，首先把鸡洗干净，晾干水，用盐擦均匀鸡的全身，鸡肚里塞适量沙姜和葱，腌制半个时辰。然后原只蒸半小时，这样做出来的盐水鸡又嫩又滑，原汁原味。盐水鸡要斩件上碟，但一定要放凉后再斩，否则掉皮烂肉，品相很不好。”
骟鸡两吃，鸡杂滚汤，汤里加入生姜、烧酒，颇有月婆姜酒的风味。猪肉是爆炒，甘香油滑，一钵先咸酸菜，一碟大黄芽白，都是对面海挑过来卖的。这让几个月来没有一餐好吃的李金，看着就胃口大开。
商道雨把小坛子拿过来，打开，一股淡淡的酒味随即飘溢出来。商道雨说，这是前年用金鱼山上的青梅浸泡的。
席间，黄老板听说李金是陕西绥德人，十分高兴，因为他的祖先，也是从中原下来的。他说，听祖父说过，他们黄家是南宋从陕西绥德南迁，到了广东南雄珠玑巷后，再来到顺德的。如此说来，他和李金是乡里。
商道雨告诉李金，金鱼山上有水源，就在梅林与桃林之间的石壁处，是一眼山泉，虽然泉流不大，但日夜不竭，汩汩而出。又告诉李金，金鱼山对面的飞凤山，也是他们商家的产业，山上松树最多，也有些杉树，可以到飞凤山看些松树或杉树来搭建房子。
李金在西宁都城乡十三都无亲无故，如今遇到商道雨和黄老板如此关心自己，真是感到万分感动。是三生有缘还是遇到贵人相助？李金不知道。他于是举起酒杯，对商道雨和黄老板表示由衷的感谢。
酒逢知己少。当晚三人兴尽而散。
第二天，商道雨在建隆坊给李金找来了2位帮手，到飞凤山砍了4棵杉树，扛到金鱼山。第三天从附近的山头割回来了一大堆茅草，第四天就开始搭建房子，第第五六天，位于梅林、桃林之间的房子全部搭建好。李金算了工钱给2位帮手，次日就从黄老板的店铺搬到了金鱼山的家了。李金永远不会忘记这一天是顺治八年腊月廿九。
李金搬到金鱼山的第二天就是除夕年三十晚。这天一早，李金下山来到武陵塘畔，在铺头购买了红纸，在市场买了10斤米，1斤猪头肉，就匆匆赶回山了。
回到金鱼山的家，李金从行礼包里拿出一块端砚研墨和半截徽墨。这端砚和徽墨都是老长官送给他的。老长官说这块端砚是端州老坑石所做，这根徽墨是他考中武举人后一位同年送的，一共10条，据说是宋代的老墨。他希望李金无论到哪里，都不要忘记练字。
一会儿，墨研好了，李金把红纸裁成春联大小，用带魏碑韵味的楷书，写下了这样一副春联：
门外波澜远；山中岁月长。
用宋代的徽墨在端砚上研出的墨汁特别乌亮，写在红纸上的文字格外醒目。趁着墨汁未干，李金站在对联旁边，慢慢欣赏自己写的字。他说：“'门外波澜远’，写的是西江，西江发源于云南，流到这里，可谓源远流长！'山中岁月长’，是说自己要在此山隐居，终老于此了！”
李金对这副自撰、自书的春联十分满意。一会，墨汁干了，李金煮了一点浆糊，把春联贴了起来。
贴完春联，李金到梅林与桃林之间的石壁看山泉，发现泉流其实不小。他心想：“金鱼山怎么能没有金鱼呢？”于是决定在石泉下凿一个小鱼池，养几尾金鱼。
锄头是帮忙建房子的人留下的，李金用这把锄头挖了不到一个时辰，一个方方正正的鱼池就具备雏形了。李金自言自语地说：“等开年后，到山脚下的那条小河捡些鹅卵石回来砌边铺底，就好看了。”
冬朝年晚，李金的晚饭吃得简单，炆猪头肉，连青菜也没有，但吃得很香。
妻死子亡，几个月的伤心奔波，李金身心都觉得很累，吃过晚饭，李金端着铁镬到泉眼处接了一镬水回来，在门前用石头垒起来的炉灶烧热，痛痛快快地洗了个脚，就睡去了。盖着黄老板给的被子，听着山中北风吹动树叶的声响，只一会，李金就呼噜呼噜地进入了梦乡。
将近子时，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从建隆坊传来，睡了半宿的李金被吵醒。他知道，顺治八年已经结束，顺治九年到来了！
鞭炮声响过之后，李金很快又重新入睡。
顺治九年的早晨有点冷，但阳光灿烂。李金熬了一镬粥，喝了几碗。随即到金鱼山各处走走，顺便捡些柴火回来。不到一个时辰，金鱼山就让他走了一个遍。回到家里，放下柴火。李金决定下山，到河边捡鹅卵石回来砌鱼池。
这是什么河？李金正想找个人来问，却看见一个老翁扛着钓竿来河边钓鱼。大年初一，无论认识与否，见面必打招呼，家乡陕西如此，西宁连滩如此，都城乡十三都也是如此。李金于是上前施礼，用半捞半白的话说：“恭喜发财！老哥早上好！”
老翁也说：“世侄早晨！恭喜发财！”
二人互相问好之后，李金即请教老翁：“敢问这河叫什么河？”
老翁回答说：“听世侄口音不是本地人，初来此地吧？这河叫大燕河，又称大河，发源于广西大坡，由大坡的大燕进入西宁，因此也叫大燕河。流经本县中村、万洞、富窝、五龙，在鹅公埇流入西江。”
李金听了，只记得这河叫大燕河，又称大河，其余完全听不入脑。
李金问老翁是哪里人，老翁说：“老朽是太平都连城甲庞寨人，姓莫，在此五龙地方租地耕种多年了。”老翁指了指后面不远处的半山腰，说这是他的家。
李金告诉老翁，自己是外省人，如今流落至此，无处容身，就在金鱼山上栖息。
老翁说：“远亲不如近邻，我们也算是近邻了，以后互相关照。”
老翁说完，投竿钓鱼去了。李金在河边捡了一大堆五彩斑斓的鹅卵石，准备第二天挑回去砌鱼池。
看看日影，时间已过午时。李金于是在河边洗了洗手，然后走回金鱼山上的家。
敬告读者
《都城墟那些遥远的事儿》是以明、清、民国县志和《郁南县志》所载事实为基础，通过艺术加工而创作的一部文学作品。作品以展现都城这个千年商业小镇的风土人情和历史画卷为宗旨，宣传都城的历史文化，为都城当前的经济、社会、文化建设尽一点绵薄之力。但限于作者水平，不足之处在所难免，敬请读者谅解、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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