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松林坡的童年记忆
松林坡的童年记忆
在山区农村,牛是农家的宠儿。小时候,村里家家户户喂牛。一来,出个牛崽,喂个一年半载,能换些盐巴钱;最主要的,还是用牛耕地、造粪。
大人们忙,放牛便是我们小孩的事情。大圈坡是我们最爱放牛的地方。大圈坡是个石漠化严重的大山坡,长些野草和灌木,却不长庄稼,最适合放牛。去大圈坡放牛,必须经过松林坡。每天早晨,打开圈门,牛儿甩着尾巴,汇到村前小路上,逆以且河而上,爬上逼陡陡的松林坡,便到了大圈坡。
松林坡地如其名,是个大偏坡,沙质的土壤,满坡的松树,间或有些灌木荆棘。松树或高大挺拔,或弯曲盘旋,牢牢的把根扎进沙石的缝隙里,吸取着成长所需要的养分。一些松鼠、山鸡、野兔、小鸟,时常在松林里唧唧喳喳,飞来窜去。有人经过,便逃得无影无踪。微风吹来, 松林沙沙作响。偶尔,一两根松针,从树上飘扬而下,悄无声息的落到地上。松树越长越高,松针越落越厚。站在松林里望去,地上像是铺满了褐色的地毯。
松林坡是我们的乐园。把牛赶到大圈坡,我们便往松林坡跑。且不说松林里晴天可以乘凉,雨天可以避雨,就是站在松林坡的高处,一屁股坐在布满松针的偏坡上,手一松,哗啦一下,滑出十来米远,就有无限趣味。尽管屁股生辣辣的痛,补满疤拉的裤子,每隔几天就“长”出两个眼睛来,时常遭到母亲的责骂,仍不思悔改,乐此不疲。一玩,就忘记时间,忘记了看牛。为此,没少误事,没少挨打挨骂。
最喜在松树上“搭窝”。松树高大挺拔也行,弯曲盘旋更好。搭窝的材料就地取材,桦树为架,藤蔓作缚,榛条收边,灌木叶当“瓦”。掰树枝,扯藤蔓,折灌木叶,不用言语,自然分工。没多久,几个树窝便搭好。搬些石头,摘些野果到树窝里,便过起了小孩子的“家家”。
松树林是个宝地。秋天,松树上满是松果。我们把松果摘来当球踢,追逐打闹。若是运气好,还会遇到松籽,便剥开来慢慢享受,吃够了带回家给大人吃。松林边上满是灌木丛,还有些藤蔓植物。虽然高高矮矮,牵牵扯扯,却藏着宝贝。最高者是火棘,我们叫做红刺檬。一到秋天,红刺檬红了一山又一山。有事没事,就勒一把放在嘴。涩涩的,面面的,便不觉得饿。红军长征过程中也吃过红刺檬,所以又叫“救军粮”。
还有那树莓,我们叫栽秧檬,身上长着软刺。一不小心,便刺着皮肤,辣辣的痛。但一看到那红得发黑的树莓,我们便前仆后继冲上去,忘记了痛。黑莓总和树莓相伴而生,我们叫鸡屎檬。小小的,黑里透紫,状如鸡屎,因此得名。吃起来,酸酸的,甜甜的。满嘴是血红色,嘴唇上像涂了口红。
秋天,榛树便光秃秃的。一沾到春风,便变绿了。没看到开花,蜂蝶也很少来光顾,恍然间便结了一身的果实。也不怎么谦虚。一成熟了,便裂开嘴笑。有些着急的,自个儿跑到地面。榛子壳硬。用牙咬不动,便用石头敲。因此,榛子树旁,常有一堆榛子壳。农事间隙,人们爱去山上掏榛子。几年前,老家后面的山上被一把大火烧成了光头。后来,植物们春风吹又生,逐渐长了起来,山里的榛树也开始挂果,获得了大丰收。去年,哥哥上山里摘了几袋,提了一袋赶到县城给我。我因事多,没剥几颗。寓处潮湿,竟然发霉了。我万分可惜,还是扔了。真是对不起哥哥的劳动。
灌木丛下常常长有地瓜。“六月六,地瓜熟。”绿油油的藤蔓下,结满了圆圆的地瓜,像鹌鹑蛋。熟透了的地瓜水嫩透亮,剥了皮,放在嘴里,又甜又沙。母猪地瓜是不能吃的,得分清楚。我们早就练就了火眼金睛。看一眼,就知道能不能吃。哪里有地瓜,当然也知道。地瓜常是一片一片的。熟的吃了,小的又长大,长熟。发现一片,能吃一季。“七月半,地瓜烂。”吃地瓜,一直迟到农历七月半。
松树林中蘑菇多,啥品种都有。随便在松林里转一圈,就摘满一筐。回家后洗净,撕细,焗点油汤,放几瓣大蒜一起煮熟,加点盐巴,又鲜又嫰,饭都要多吃几口。鸡枞菌最好,可机灵得很。一不小心,让别人知道了秘密,就会溜走。因此,遇到鸡枞菌不能声张,摘了菌子,吐泡口水,再悄悄埋上土,这菌子就是你的。过几天,菌子又长出来。
松针又多又贱,却是个好东西。以前农村贫困,多用松针铺床。松针背回家,晒干,捡去杂质,覆以肥料口袋,用大头针缝上,便可作床垫。刚缝的松针床垫蓬松,用一段时间就紧实了。睡在上面,冬暖夏凉,舒适得很。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现在这样的床垫很难见到了。要用,得自己动手。还有,那时农村的猪圈牛圈多是深圈。一到夏天,圈里渗水,猪牛都浮在圈里,猪屎牛尿敷满了猪牛全身。松针捡拾起来方便,人们便背回家垫圈。
提起松林坡,我还想起那件往事。那年,我八九岁的样子。一早,母亲要我去放牛。我的解放鞋后跟断了,便要母亲到乡场买一双。母亲要我先去放牛,会买给我的。母亲一路跟在我后面,催促我赶牛上坡。我把牛赶到了沙田,便不走了。母亲无法,把牛赶到山上,回来便到乡场给我买了鞋。如今,母亲去世己经二十多年了。母亲那天赶牛穿过沙田,爬上松林坡的样子,却深深的印在我心里。
现在,在松林坡的半山腰修了一条公路。远远望去,松林披被拦腰斩成了上下两半。人们赶场、看牛、干活,都走公路。如今,人们犁土,大多用上了犁土机。牛,逐渐失去了耕地的功能。村中喂牛的人家,越来越少。松林坡里,冷清了许多。那些承载着我们很多儿时记忆的林间小路,渐渐淹没在荒草丛林中,早已看不出小路的模样。那些儿时放牛的记忆,也深深的藏在了心灵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