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那些鸟儿

那些鸟儿到这个院子的时候，我还没有到。它们是哪一天来的，我根本不知道，而我是哪一天来的，它们清清楚楚。那一天上午，它们看我汗流浃背地把一件件东西搬过来，呼呼地喘着粗气上下楼，一趟又一趟，像织布机上的梭子一样。那些鸟儿在一旁看着热闹，它们可能从那个时候就从开始揣测，揣测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动物。

因为懂得“先来后到”的缘故，在那些鸟儿面前，我显得格外低调。还刻意注意个人形象，我是真不想被一群鸟儿洞悉出自己的无礼来。哪怕在某些人眼中，我其实早已是一个很粗野很冒失的家伙。因此，我处处显得小心谨慎，像一只受过伤害的猫狗一样，害怕一丁点突如其来的响动。我生怕走路走得快了，踩进地上那个猛地凹进去的小坑里，那自己的脚一下就把那个坑踩得更深了，还怕双脚上的硬脚趾，一下就踢中地上突然凸出来的一块，泥土或者砖块，把它踢飞了，踢得远远的，把地面弄得更不平整了。我担惊受怕因自己所造成的任何破坏，一种敬畏感始终如影随形地紧跟着。

我也越来越懂得欣赏了，明白欣赏才是面对世界的一种最好态度。曾经，有很多人是对我说过“对牛弹琴”这四个字的。听到鸟的声音时，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不论在床上还是地上，也不论是走着还是站着，更不论是清醒还是糊涂，我都会很自觉地放停脚步、放慢心跳、放缓血流，努力摆出一副倾听者的姿态。其实我根本听不懂鸟在唱什么，但对我而言，那些声音中蕴含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向它们传达了自己认真倾听的讯息。鸟儿们心里也清楚，我们才相识多久啊，我根本就不懂它们。但我有这份虔诚就足够了，有一天，我迟早会听懂它们的语言。

看到鸟“嗖”地一声，像一颗颗子弹一样，从一棵树上飞到另一棵树上，或者是从谁家的窗户上飞到草丛里，我都会认真打量两眼，那是一棵什么树？一些什么草？看看树的大小，看看草的颜色。要是在以前，我会带着嘲讽的口吻对着鸟的这种行为吐露一句，“鸟儿往青山里飞”。我更不会去关注一棵树和一棵草，它们在我的眼中太平常了，但现在我是真的不同寻常了。

因此，在和那些鸟儿的共处中，整个六月，甚至是七月，我都活得很平和、很谦卑、也很安逸，好像还没有从很早很早的一段时间中回过神来，也好像把心绪放到很远很远的将来了。我也也没有被太阳或者某个高大的物件赶得到处乱跑。以往在这个时节里，我是很无序的，也很狂热的，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我要在太阳落山后还挥洒一阵汗水，无非是想站在大地上标榜自己、张扬自己，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一直都在耕种、一直都在劳作、一直都在付出。你们应该给我准备好属于我的收获。

拜那些鸟儿所赐，我好像重新踏进了一个全新的生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