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苗见旭

能够吹出哨音的风从黎明开始就刮起来了。
这是风抚弄高压电线调拨出的音响。哨音的间歇里,哗哗啦啦的声音也响起来,这是成千上万张桐树叶子相互摩擦协奏出的音响。
 前两天还听不到这种奏响。暴雨前骤风的纠缠,也只是把叶片们粘贴在一起,软蹋蹋的声音,像薄膜相互摩挲。而仅仅是二十几个小时,风的性情就彻底地发生了改变。同样的叶子,同样的时间,相互之间的窃窃私语就转换成了爽朗的塑胶片们的喧哗与躁动。
你稍加倾耳,立刻就能听出这声音宣泄的只有一个字,“爽”。“爽”字表义表得真好!一个人刚伸展了双臂,风便浸满了周身。
是的,这是风的性格变了。你听,蝉们也敏感地捕捉到了季节的转换。它们的叫声随了云层的开合,高亢、暗哑、暗哑、高亢,此起彼伏,潮起潮落。这嘶鸣没有了暑伏天的焦躁,灌入耳孔,浸入心里,析出的也是一个字,“爽”。
是的,这是风向变了。这不再是短促的晕头转向的暴风,这是长风,恒定的长风,像一匹巨幅的绫罗,从极地,从大西北广袤的原野,凌空抖开,平行于大地,水一样透着明儿,汤汤地一泻千里。
唐时的李白在那个时候就感受到了,他登上高楼,饮下一碗老酒,吐出“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你听,就是这两个字,“长风”。李白隐去了三个字,“绸缎般”。
我也想登上高楼,不,我想攀上高山,在高山的极顶,当一回,“我为峰”。我想学一回诗仙李白,仰头灌下一坛老酒,伸展了四肢,大雁般御着长风,凌空飞翔。

站在风里,感受着这沁人心脾的“爽”,你会发现,天愈加的湛蓝,原先的灰白被风吹跑了,湖水也愈加的清澈。几只形体比较大的鸟逆着风从空中飞过,叫声短促,好像是半句话,等待别的鸟来续接。它们吃力的飞翔好像是在淫浸往事,又像是在做远行前的试飞和历练。小蚊子们也感受到了,也不再刻意地挑选“嫩肉”而肆无忌惮地绕着人身盘旋,而是旋即降落,只要有汗味,只要有体温,那怕落在头发上,落在衣服上。与此相反,成群结队的麻雀们就是另一番样子了。它们呼啸着从田野飞来,啾啾啾地叫成一团,叫声里满是幸福。

是的,它们很兴奋,它们看到了即将成熟的秋天。
我也一样,我张着双臂,迎着风,感知天命。第一次,深沉地感受到属于我自己的人生的秋天。

 本地槐

  本地槐有别于洋槐,洋槐在春天里开小斧头状洁白的花,能当菜吃;本地槐春天里也开花,小米粒般,色泽金黄,晾干后称槐米,可沏茶。我家屋后就长有一棵,这棵不知啥朝代就立在那儿的树,树冠有半亩地大,枝干已全部空洞,常年有松鼠出入,偶尔也会看见探头窥视的蛇。它的根系异常发达,几十条虬曲的根暴露在地表,像首尾隐在土里的蟒。小时候,奶奶常说,上面住有仙家,打弹弓时不要朝上头打,不然会害眼的。我大着胆子打了一回,果然就害了一次眼,从此再不敢冒犯。

  它确实好像住有仙家,村里有人喉咙肿了,折条槐枝搅拌一下油醋,一饮就好。中伏天用瓦罐盛了鸡蛋埋于树下,一周后扒出,连皮吃下,能医百日咳。月升中天时候,常有村妇来树下点香烧裱,升腾的香烟被吸入树干的空洞,慢慢地在枝丫上渗出,弥漫开来,这时整棵老槐在月色里就越发朦胧出几分恐怖,几分神秘。在氤氲的氛围里,白胡子老头儿、散花的天女、雍容典雅的菩萨等书本上诸多仙人的形象便开始显现。自然而然地,本地槐也就成为我童年回忆的背景和底色。

  现在我和我的孩子远离了故土,终年生活在钢筋水泥铸成的“森林”里,远离了青山绿水,天空也显得破碎,各种与大自然有关的联想更是全靠童年时感光的那点记忆。而孩子们呢,他自小就生活在这里,他不知道蚱蜢怎样地飞,青蛙如何地跳,玉米拔节时还会唱动听的歌。

  银杏

  凤翅山金鸡岭下的山坳里有一棵银杏树,至今1500多年了。伟岸的树干,蘑菇云般直冲蓝天的树冠让人看上一眼就平生敬畏和虔诚。银杏树的旁边有一泉、一寺、一阁,泉曰灵泉,寺叫灵泉寺,阁称文昌阁,整年流水叮咚,香火鼎盛,游人如织。

  据说这棵千年银杏和鸠山大洪寨的那棵是“夫妻”。大洪寨那棵是妻,秋日里结金黄的果;神垕金鸡岭下这棵是夫,秋天里不结果,生一树的小扇子,在风中翻着红红黄黄的巴掌和妻子打着招呼。夫妻隔山相思靠白鹤传情,上世纪60年代尚有成群的白鹤翩然往来其间,构成一道神话般亮丽的风景。后来修“大寨堰”,隆隆的炮声惊飞了白鹤,从此银杏树便与清风白云为伴。再后来,大炼钢铁,山上的树木砍光了,有人提议砍掉这棵银杏,几番推举,有人上树了,结果一杆枝子没砍下来,却摔断了砍树人的腿。接下来的破“四旧”,拆了灵泉寺毁了文昌阁,封建迷信的崇拜物银杏树却安然无恙。这其中的缘由谁也说不清楚。

  现在好了,灵泉寺在原址上建起来了,香火也日渐旺盛,银杏树自然在袅袅升腾的香烟里、叮咚清悠的水音里越发显得灵气和神秘。它俨然一尊镇定自若、万象皆空的佛含笑立于天地之间,做着自己的冥想,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

  桑

  生产队的牛圈后面有一棵桑树,不知什么年月树干被炸雷劈成了两半,开裂处的木质早已腐朽,上面蒙上一层鲜绿的苔藓。虬曲的树身通体炭黑,像刚着过火,没有一丝生气。就是这样的一棵树,麦收时节却结一树桑葚,紫红紫红的,引得雀子歌唱和孩子们的欢呼。

  1975年冬日的一个清晨,村里刚过门的小媳妇缢死在了这棵桑树上。从此,一到晚上,我便不敢看堂屋条几上座钟的摆,想象中那该是小媳妇吊死时吐舌瞪眼左摇右晃的模样。有时心里会陡然生出一阵恶心,吃下的桑葚殷红殷红地在胃里翻腾,仿佛是意象中小媳妇吐出的血。孩子们是不敢去摘桑葚了,大人们也没有谁愿意去那块地劳作。渐渐地,这棵桑树就成了吊死鬼的化身。不过,桑树前头牛圈里的自昌倒是例外。自昌是队里的饲养员,光棍汉。自昌不憨不傻,模样端正,家境也殷实,不知为啥一直没讨上媳妇。听大人说:自昌暗夜里常把牲口拴到桑树上,自己坐在桑树下吸旱烟,一袋一袋地吸,末了,站起身,烟锅子朝鞋帮上磕磕,火星四溅。自昌说:小媳妇是他的邻居,他吸烟时打个盹儿,小媳妇就会抿着嘴,顺着眼儿,掬一捧桑葚侍候他……

  几十年后我又想起了这些事,当然,自昌已经不在人世,那棵桑树还在,黑糊糊地立在那儿,和当年没什么两样。

作者简介

苗见旭,男,1969年生,大学学历,禹州市神垕镇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作家协会会员,禹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河南省陶瓷艺术大师、龙山钧瓷坊艺术总监。1988年至今,陆续在《散文》、《散文百家》、《北京文艺》《中国作家》《河北作家》《文艺报》《中国艺术报》《中国教育报》等二十多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百余篇,作品多次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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