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有一种扑朔迷离，叫羯族
之前把中国古代的游牧民族总结的差不多了，对于羯族却一直没有下笔。一来是因为这个民族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二来是这个民族很难说的清楚来龙去脉。
往小了说，羯族没有统一过漠北，这点连柔然、突厥都比不上，甚至都不如黠戛斯。往大了说，羯族文化对中原文化没产生任何影响，这点跟匈奴、鲜卑这种深入骨髓的影响没法比，跟满族这种流于表面的影响也没法比。
有的读者留言，说不明白羯族是怎么回事。又想到羯族跟某些沙文主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是要说说这个民族为好。
有关羯族的起源，那是众说纷纭。按照百家讲坛的路数，在这里应该列举出所有羯族起源的假说。不过我还是想说说我的观点，毕竟很多假说我是不认同的，就不一一列举了。
根据史书记载，羯族属于匈奴别部，按照古代史学观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民族，属于杂胡。既然是匈奴别部，说明他们不是正根的匈奴人。那来源就缩小了，当年受控于匈奴的别部，都来自西域。羯族信仰拜火教，范围又小了，肯定来自中亚的匈奴别部。这来源，无非就是大宛、康居、大月氏。
史书记载，说羯人“深目多须”，也就是说羯族是白人。但要注意，白人和白人不一样。我们中国古代有本土白人，甘肃那边就出白人，月氏和乌孙都是发源于甘肃的白人。今天的北方人或许还能发现，自己身边有些汉族朋友白的出奇，脸型轮廓分明，可能就是本土白人的后裔。另一种白人，就是欧罗巴人种，长得像扑克牌里的老K，他们虽亚历山大东征来到亚洲，大宛国是其典型的代表。这里边值得一提的是康居，康居比较特别，《史记》说康居习俗跟月氏一样，但《晋书》说康居人长得略像大宛人。《史记》说大宛人去康居得带翻译，说康居人不是欧罗巴人种，很可能是中亚本土民族，冲他们擅长经商那个劲，康居人很可能就是粟特人。
我们本土白人，跟汉族的长相，没有太大的区别。欧罗巴人，你一看就知道是老外。那么羯族属于哪种白人呢？自信看看《晋书》，有这么一段记载，说冉闵在灭羯族的时候，把很多长得深目多须的匈奴人和汉人也杀了。说明羯族的特征，并没有那么明显。这就很可能是当初迁出去的本土白人。这样，大宛、康居就排除了。
不过有不少专家认为羯族就是康居人，当然我说的这些专家，是一些正儿八经的专家，比如谭其骧、加拿大汉学家蒲立本，包括陈寅恪早期也是这个观点。如果这个观点成立，就必须要求下面这个观点成立。那就是康居=羌渠。
《晋书》说了，羯族人石勒，是羌渠之胄。如果羌渠就是康居的话，那么基本上可以认为羯族就是康居了。可关键问题是，康居=羌渠，是个假说。专家们认为，这俩词的读音接近。
但是我不能认同这个观点，首先说历朝史书提到康居国的时候，只有“康居”这一个名字，没说过有羌渠这个称呼。另外，东汉末年南匈奴有位单于的称号叫羌渠单于。如果康居=羌渠，就等于说这位匈奴的名号是康居单于。康居在西域是什么地位呢？属于大月氏和匈奴的双重属国，地位极低。匈奴人疯了？会用康居的名字做单于称号？那不相当于中原皇帝给自己上尊号叫琉球皇帝一样荒谬么。羌渠应该是匈奴内部的部落名，所谓羌渠之胄，也就是羌渠部的小贵族而已。毕竟史书没说石勒是羌渠贵胄，而是之胄。同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刘备的介绍中，所谓汉室之胄，而不是贵胄，那是因为刘备确实不贵，就是个胄。
所以，我认为最接近真相的是，羯族是月氏人的后裔。
月氏人起源于甘肃河西走廊，是我国本土白人，后来被匈奴冒顿单于打到了中亚，再后来又被打到了印度河流域，建立了贵霜帝国。没跑了的，在中亚受粟特人和匈奴人双重影响，成为了匈奴别部，再跟随南匈奴回到河套地区，一切顺理成章。
羯族第一次出现在史书上，那是发生在西晋时期。提到的人物呢，就是上面说过的石勒。祖上就是南匈奴内部的小军官，当然也只是挂个名而已。
那时候南匈奴内附中原王朝小三百年了，汉化程度很深。石勒的家族作为南匈奴的附属，也同样接受了全面的汉化。石勒的家族祖上是小军官，南匈奴内附之后，这个记名的军官，连自己的土地都没有，只能外出务农打工。虽然石勒自幼跟随父亲管理族群，但是主要工作还是当一个农民，偶尔也去卖卖土特产。本质上，石勒和杨白劳的身份是一样的。
南匈奴的王族，经过了几百年的和亲、汉化，都以刘邦的后人自居，改姓刘氏。石勒估计从小也没少听过刘邦的故事，办事风格像极了刘邦。刘邦当年做亭长的时候，总说自己腿上有七十二颗黑痣，说什么她妈跟红龙约会生了他，还有什么他一睡觉身上就浮现出龙的形象等等。
石勒比刘邦能瞎掰，楞说自己家院子里平白无故长人参，花草树木能长成人形，自己出生的时候红光满屋。乡亲们当然不信，光说有人参，拿来看看啊。你要是有人参，还至于在这种地？
石勒也是遇到了伯乐，一个叫郭敬的大侠看好石勒，于是为他投资，帮助他炒作。怎奈好景不长，陕北、山西、河北等地发生重大饥荒，石勒和他的族人就集体下岗了。下岗不可怕，可怕的是晋朝地方官胡作非为，居然下令把这些失业的胡人抓起来，贩卖到山东当奴隶。幸好押运奴隶的军官中，有一个是郭敬的族兄叫郭阳。在郭阳的关照下，石勒算是没死在路上，成功的卖给了山东茌平人师欢。后来石勒经过炒作和造势，师欢还免了石勒的奴隶身份。
再后来，晋朝弱智皇帝司马衷遇上了著名的八王之乱，趁着这股乱劲，各地起义也此起彼伏。石勒投奔了起义的公师藩，开始了他的军旅生涯。石勒的造反之路，高开低走。之前屡屡得胜，后来被司马家族四处追杀。
晋朝实在是不得人心，南匈奴贵族刘渊，打着兴复汉室的旗号，起兵反晋。走投无路的石勒，带着部众投奔了刘渊。再后来刘渊灭晋，称帝后改国号为汉。石勒跟着刘渊，因屡立战功，地位也节节攀升。刘渊死后，其子刘聪继续发展汉国势力，几乎统一了北方。由于刘聪早死，汉国内部发生政变，刘渊的养子刘曜篡位，石勒不服，自称赵王，开始单干，后称帝，国号为赵。羯族也在石勒的自立之后，进入了全盛时期。
我们今天有些人，非常爱故意渲染羯族屠杀多少多少汉人。其实这个说法并不准确，当时北方战乱，屠杀的情况不少，但不能说成民族间的屠杀。其实那时候北方战乱，也没多少人可杀了。因为历经三国时代的洗礼，中国人口已经减员了三分之二。论屠杀，当年的曹操、董卓、马超都是行家，哪个也不比石勒杀的少。
再说了，石勒杀人，不是因为对方是汉人才杀。屠城这种事，一般都是对抵抗者的惩罚。石勒重用的第一谋士张宾，就是汉人。石勒称帝后的政策，也是以汉化为主。那时候北方就那些人，你让石勒、石虎放开了杀，也杀不过曹操的屠城活动。
当然我也听沙文主义者说过，就算死，让汉人杀了，也不能让胡人杀，这叫气节。好吧，持这种观点的人，智力就很值得商榷。正如郭老师所言，有的人被夏利撞了强打精神不死，得等着让宾利撞死。
石勒这个人虽然没什么文化，但是很重视教育。他能花钱建学校教授儒学，也能按周礼兴建都城。石勒富贵了，不忘当年一起受苦的乡亲们，把山西老家的乡党全弄到河北来，这才造成了羯族的壮大。虽然这票人昨天还是农奴，今天就成了赵国的贵族。他们高人一等，不受普通法律约束。那你想这票农奴翻身了，那可不玩了命的报复过去的生活。赵国内部的民族矛盾，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
不过后来民族矛盾被渲染夸大，还是在石勒死后，他侄子石虎篡位，这回不得了喽。石虎这货，跟张献忠爱好一样，就爱杀人。但是他又跟张献忠不一样，老张是非常直接的以杀人为乐。石虎还有点类似隋炀帝，他是征发大会规模的徭役，发动几十万人建造长安、洛阳，又无休止的造船、造兵器盔甲，累死的超过了三分之二。
人死了就得补充新人，新人为了死个痛快，宁愿树林里上吊，也不去服徭役。也有人脾气大，干脆反抗。这要是被镇压了，就得暴尸。再有脑子一点的，就在自己村建造堡垒，自己组建武装力量自卫。这就像三国时的许褚，以及清代同治回乱时的董福祥。
本来北方汉人就少，在石虎的残暴统治下又有大量减员。匈奴、鲜卑、氐、羌也进入中原，这就是所谓的“五胡乱华”。这五胡不是联合杀汉人，他们之间也相互攻杀。抛开民族成分看，这就是军阀混战。
石虎的养孙冉闵，就是汉人。作为赵国的贵族，冉闵为石虎立下赫赫战功。如果把石虎的扩张看做成对汉族的屠杀，那冉闵就是帮凶。所以沙文主义者一方面渲染羯族的屠杀，一方面渲染冉闵是汉族大救星，这其实很滑稽。
石虎死后，赵国内部因为争位，又发生内讧。冉闵手握重兵，成为了石氏家族的眼中钉。冉闵见石虎死后，剩下的石氏家族几乎都是废物，所以冉闵反赵，几乎杀光了石氏家族。这就是冉闵屠杀羯族的真相，其实是杀石氏家族，但也没有杀完。
冉闵想得到羯族的支持，那是不可能吧。他谋求的支持，只能是那些堡垒中的汉人。所以，冉闵大打民族主义牌，希望得到汉人的支持，并曾经短暂的规定过，胡人只要手持武器，就要杀头。后来冉闵发现胡人因此纷纷跑路，就又安抚胡人回来安居乐业。结果发现，胡人们只有少数回来臣服冉闵，大部分都想离开赵国。那这些胡人去了别的国家，就是别国的生力军啊。所以冉闵下令，敢出逃的胡人一律就地毁灭，挨个杀！杀胡人有赏。
结果，赵国境内大开杀戒。不过是羯族，很多长得彪悍一点的汉族，也会被杀。至于投降的胡人，冉闵并没有加害。所以网上盛传的《杀胡令》，其实是不存在。而所谓冉闵杀光羯族，也是不存在的。
冉闵后来称帝，改国号为魏。本来就缺乏政治智慧的冉闵，这样就走了一步死棋。他都称帝了，想用民族主义呼吁东晋来帮忙是不可能了。他对胡人的杀戮，想换来胡人的支持也不可能了。冉闵为了拉拢胡人，封自己的儿子为大单于，用以收揽胡人的降者。这样干，民族主义的大旗就立不起来。
等于称帝后的冉闵是天怒人怨，他的大魏政权，遭到了鲜卑、羌、匈奴的围攻，南方的州郡，纷纷自愿加入东晋。
再加上石氏家族的石祗称帝反冉闵，得到了冉魏内部胡人将军们的支持。虽然后来石祗内部又内讧被冉闵打败，但是当时冉闵腹背受敌，鲜卑慕容恪攻打冉闵，冉闵战败后被活捉，后被杀掉。
在此之后，羯族残部并没有消失，而是融入了鲜卑。后来鲜卑的尔朱氏，就是鲜卑化的羯族后裔，著名的南朝侯景之乱的发起人侯景，也是鲜卑化的羯族。再到后来，鲜卑族融入汉族，那羯族也就随着成了汉族。
本文的开始，我说过羯族出自匈奴别部羌渠，跟羯族的接近的，还有羌渠部的卢水胡。卢水胡是羯族近亲，是月氏人后代，也包括一些匈奴化的羌、氐民族，这部分卢水胡，后来也随着匈奴一起融入到了汉族。
也有人说，唐朝安禄山也是羯族后裔。我对这个观点是不认同的，安禄山祖上是粟特人。虽然粟特人和羯族很多特性相同，但并不能划等号。
以上就是羯族的前世今生，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小插曲，比起那些叱咤草原的游牧民族，羯族的起事，起事更像农民起义。这也就是他们不能长久的原因，比起鲜卑来说，羯族差的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