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一首《小城故事》经由邓丽君甜美多情的声线演绎，让人仿佛看到了水波氤氲但人情温暖的江南水乡。而这江南的小城故事，不仅仅是歌声里唱的“充满喜和乐”，它也有悲哀，更有消逝，也许只有那涤荡百年的水波，才记得当年石子路上的足音和木宅门里的欢声笑语。
据老班辈族人回忆，自上世纪50年代，不知何故宗祠渐渐地被冷落了，来“祀田”种植庄稼的族人还是有的，但迈进宗祠的族人就很少了，只有些许族人还时常至宗祠“拜望”老祖宗并默默地祈祷，以求祖宗祖先保佑自己、家人以及整个宗族在接下来日子里能够平平安安。但是，古人云“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之后这座二百余年来相安无事的顾氏宗祠竟然被毫不相干的某生产队的人“惦记”上了。宗祠先被用作办“吃饭不花钱”的吃大锅饭的“公共食堂”。彼时，族人们天真地认为，这是一件皆大喜欢的“利好”，是托老祖宗的福啊！公社社员们其乐融融地在宗祠内用膳，何乐而不为？但事情并非仅此而已，吃“食堂”的人计上心头，阴险而邪恶的目光无耻地盯上了宗祠内的令族人无比崇敬的祖宗神主牌位，竟然毫不手软将其从上到下全部拆毁，无一幸免。宗祠被无缘无故地动了一次“内科手术”。祖宗神主牌位被当作柴爿往镬灶膛里添加，据说焚烧了好多日才烧尽，祖宗神主牌位的灵魂被化作一缕青烟在上天飘渺倏忽。自此顾氏宗祠便遭上了厄运，一蹶不振。后生产队的人将收割来的稻草等庄稼也搬到宗祠内堆放储存，见族人们憨厚老实或敢怒不敢言，便得寸进尺，捷足先登，索性将生产队的水牛、 黄牛一古脑儿地直接牵进了宗祠“安家落户”并“繁衍生息”，一步到位为耕牛找到了最佳的“归宿”之地，但这也不是耕牛的错，耕牛为我们耕了一辈子田地，与人无争，与世无求，劳苦功高，是也该“享享清福”了！不过生产队的人将耕牛享有的“幸福”是建立在老祖宗“流离失所”的痛苦之上的，从此，顾氏宗祠终于被沦落为宁海人讲的“牛栏间”，成了一座“只有躯壳，没有灵魂”、苟延残喘、徒有虚名的宗祠了，邻近的宗祠也一样，均被终结了族人们和宗睦族、后裔祭奠、缅怀祖德、继往开来的历史使命，这在宗祠发展史上那是“史无前例”、“开天辟地”的。古人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真是祸不单行，顾氏宗祠遭遇不幸时，坐落于县缑城内解放路坎头岭东侧的“顾宅”也同样遭到了不测。“顾宅”的主人是老前辈顾鸿章，是南洋华侨也是我爷爷的堂叔，他曾提携我爷爷一道去南洋“小吕宋”（吕宋岛，菲律宾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经济最发达的岛屿，是菲律宾首都马尼拉所在地）经商。
顾宅外景
回忆孩童时曾经与我爷爷一道多次去游赏过的那高深莫测又令人神往的“顾宅”庭院，及可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地展望布局精美、鸟语花香的花园、凉亭、鱼池，身临其境，时常令人难以忘怀！我常听爷爷说，顾鸿章在南洋海外赚了不少洋钿，早年与“中国同盟会南洋总支部”的关系很铁，“好的猛”，资助过不少洋钿捐助革命活动。二十世纪初期，当时超过半数的革命经费均来自南洋华侨的捐助，故孙中山赞誉“华侨乃革命之母”。其后来也资助过历次的“东征”、“北伐”、“抗战”，特别是在民国“抗战”打“东洋人”时，还参加过陈嘉庚倡导成立的“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积极宣传抗日主张，为祖国抗战筹赈捐款，有力地支援了国内的抗战。其在民国13年开始时，耗时7年、耗资10万大洋在宁海缑城建成了一幢用工浩大、工艺考究、中西合璧的洋房“顾宅”（即改革开放初的“华侨饭店”），其女儿在当年是宁海缑城数一、数二的美人，雍容华贵，“顾宅”的名门闺秀，女婿叫童葆晖，宁海前童人，黄埔军校二期辎重科毕业，曾积极投身于东征（黄埔军校“学生军”，参加东征战役结束后才毕业）、北伐的大革命洪流中，后走向国民党阵营，出任“老蒋”的“侍从副官”，极得“老蒋”信任，后转任“上海警察局”任要职，其故乡观念极其浓厚，宁海老乡找他帮忙，他总能热情、有礼相待。据童葆晖的后人讲，民国时繁华的上海市黄浦区有一条“宁海路”，就是其父亲出面“争取”来的，这作为宁海人“功不可没”。
顾宅内景
老前辈顾鸿章尽管在南洋海外经商，但感情还牢牢地扎根在故乡，思乡爱乡之情绵绵不断。抗战胜利后，顾鸿章从南洋归来，回到了日夜眷恋的宁海故乡“顾宅”定居，踏上故土时已是“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并把自己的“寿材”也准备好了，安顿在水角凌路的本族顾氏宗祠。上世纪50年代后，据“顾宅”的老班辈讲，由于“历史”的原因，“顾宅”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冲击，顾鸿章也被迫无奈离开自己亲手设计、打造的“顾宅”，后“对华侨顾鸿章房屋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整幢“顾宅”中随处可见的精雕细刻、古色古香的木雕件被敲凿毁坏，“改造”得非常到位。在遭受批斗时，顾鸿章据理力争，“我不是资本家剥削阶级，我在国内没有剥削过劳动人民一分钱，我建造“顾宅”的洋钿都是从国外赚来的”。后“顾宅”成了当地政府部门的办公用房。1976年落实政策后，阔别多年“顾宅”才回到族人的怀抱，但此时顾鸿章已在水角凌路的安置房里不幸去世了，遗憾的是由于顾氏宗祠神主龛里的祖宗牌位先前已全被拆毁，顾鸿章的灵魂牌位得不到安放、祭祀，已无法向在天之灵的列宗列祖“报到”，但作为在南洋海外异国他乡闯荡半生的老华侨来说，也总算是荣归故里、节外生枝、落叶归根、入土为安了！值得欣慰的是顾鸿章的儿子顾人驎，于1982年被推荐为县政协委员，1986年为政协侨台工作委员会成员，1990年为县四届政协委员（归侨侨眷界别），2003年“顾宅”被公布为宁海县第二批文保点。
□ 文章：顾方平
